玄龙只顿了片刻,蓦地奔身而出,如长虹跨天。她心里已有了主意,原是不想逼着渚幽将那一魂交出来的,可如今事出紧急,她管顾不了太多。
渚幽见身后玄龙顿了一下,连忙扶风掠出,可还未离远,便觉得身后寒凉一片,迅猛狂烈的疾风如利爪般抓向她的后背。
她脖颈一僵,骤然变作了真身,那墨黑的凰鸟登时展出了遮天蔽日的双翼,凤尾直垂向底下的草泽,动则掀风,水波晃荡。
可这凰鸟却是何等矜贵,在腾身而起时,长尾也随风扬起,硬是没有沾到丁点污浊。
这堕魔的凰鸟真身不比九天上的鸟雀,那些鸟雀的翎羽如笼神光,似有五彩之色。
可她通体漆黑,只眼珠子还是朱红一片,羽梢上沾着的丁点火苗也甚是鲜艳丹朱。
身上别无它色,她被魔气给浸染得如跌墨缸,黑黢黢的好似沉沉乌云。
凰鸟啼唳,骤然掠出了龙爪所及之处,她额定上的三根翎羽晃晃悠悠,身后尾羽随风摆动,也如划破天际的流星。
只是,这流星并非莹莹皎白,而是墨黑一团,身上好几处还沾了火。
玄龙紧追不舍,凰鸟也半步不让,在这方寸之境倒腾得风烟骤起,水雾四迸。
如此看来,这寒眼似乎还过于小了些,压根不够这玄龙和凰鸟你追我赶。
既要如此追逐,何不把寒眼打开?渚幽扬声说道。
不长应只应了一个字。她并不打算打开寒眼,若是将这寒眼打开,渚幽穿过这堵屏障,定叫她彻底追不上。她紧闭的巨口一张,龙齿已触及凰鸟曳动的长尾。
尾羽被碰触的那一瞬,渚幽仰颈啼啭,长尾登时如同长鞭一般,朝龙首猛甩而去。
她紧将魔主那一魂拢在爪中,回头忽地朝那紧追在后的玄龙吐出了一口凤凰火。
火光乍亮,轰隆一声响,如球般在半空中朝那龙滚了过来,明亮灼目,好似天上玄晖。
玄龙双眸一眯,猝不及防被烫着了龙角,仰头又是一阵嘶吼,龙吟一出,又是山崩地裂一般,整个寒眼皆在震颤。
偏偏这凤凰火风吹不灭,若是不管不顾,定会将她烧成一地碎鳞。
凤凰火沿着龙角直往下爬,似是附在了那黑鳞之上,近乎要烧到玄龙眼梢。
忽然间,火上结了冰霜,攒动的火焰全数被冻成了冰晶,嘭一声碎成了齑粉,那晶莹剔透的粉末还未及地便全数化尽。
运转灵力后,龙角及鳞片上被烧伤的痕迹快速愈合着,转瞬便连丁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了。
长应又凌身而出,庞大身躯蓦地一扭,硬是将那凰鸟给圈在了其中。
凰鸟仰头啼唳,啼叫之时,那威慑力丝毫不逊九天神龙。
她的双翅被紧紧勒在身侧,根本展不开,只能扭动着身子,慌忙挣扎着。
然而玄龙却越缠越紧,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盘了一圈还不成,又盘起了一圈。
渚幽料到她飞不出这玄龙的巨爪,可未想到她明明都已经幻出真身了,仍然未能多躲半刻。
她挣也挣不开,近乎要失了气力,低头便朝玄龙的鳞甲啄去。
然而心头酸楚未减,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连啄米粒的力气都未用上。
她那长喙怼向长应这身玄鳞,又以头去拱,顶上三根墨羽已被折腾得东倒西歪,惨兮兮的。
长应被啄了几下,却一点儿疼也未感受到,甚至还似是挠痒一般。
她轻哼了两声,龙啸低沉,心道明明头一天夜里,渚幽还甚是忧心她那龙角上的伤势,如今却要啄她。她垂下龙首,用那庞大的脑袋去拱这凰鸟的颈羽。
明明是能毁天灭地的九天神龙,可此时却小心翼翼的,像是被驯服了一般,轻飘飘的直往渚幽的脖颈上拱。
渚幽被她拱得心乱如麻,心头血倏然乱窜,也不知怎的就心乱了起来。她连忙仰起头,长喙朝天,厉声叫唤着。
长应听她一叫便不知分寸了,拱她的时候未用上什么气力,可却是越盘却紧。
深海之下的这一方天地,龙凤仿若交颈。
渚幽不得已变回了人身,险些从这间隙处坠了下去,可才刚往下沉了点儿,便又被盘紧了。
这龙当真将她缠得严严实实,连丁点儿缝隙都未留。
她双臂紧撑龙身,变回了人后,眼梢潮红一片,嘴还微微抿着。
她发顶又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仰头一看,合着是这龙还在拱她。
她双足悬空,只得攀住了这缠在她身上的龙,双掌挪动时,猝不及防摸到了几处翻起的龙鳞,鳞下湿润温热,分明是又淌血了。
她明明啄的时候未用力气,想来定是这龙追她时不管不顾,不知蹭到哪儿去了。
一片片本来齐齐叠着的龙鳞要么翻起,要么已变得残破不堪,摸着更是硌手。
渚幽实在不知这龙怎这么能忍痛,比她还更胜一筹,昨日受灵魄之痛时是这般,今日遍体鳞伤也是这般,就好像这龙生来便不畏生死病痛。
如此之龙,也合该是上古杀神。
她被缠得腰腹憋闷,这龙还凌空而上,硬是将背脊抵至顶上屏障,离那草泽越来越远,她腹中直涌酸水,双臂险些使不上力气,两条白生生的手臂只得无力地撘在龙鳞上。
横在腰上的龙身似要将她勒断一般,她仰头喘着气,那龙还硬是要蹭她,将她满头银发给蹭得凌乱不堪。她的脑袋随着这龙的举动晃个不停,头昏欲裂。
她欲别开头,本想训斥这龙,可口中只吐出了点唔吟,气息颤颤巍巍,似欲断藕丝。
长应。她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了点儿声音,好似整个人被这龙缠得化作了水。
她鬓汗沿着颈子滴落,掩进了衣襟里,双臂软软地搁在龙脊上,头一歪,只得倚着那硕大的龙首喘气。
可长应缠着她的力道分毫未减,她肋骨已经疼到发麻,连忙动了动唇道:我无甚力气了。
长应、长应?她眼梢绯红一片,一双无辜的眼半敛着,泫然若泣。
长应垂眼看她,不动声色。
你何必如此?渚幽无力道。可问出口后,又觉得这话其实也该是长应问她的。
她又何必如此?
可她已无回头之路,即便是长应不杀她,天道也已容不下她。
她若要破境问极,以这凤凰血脉,必得再历天雷地火,先前她未入魔时天雷地火伤不着她,可她如今是魔啊。
她若要受那天雷地火之劫,必是九死一生。
长应未应声,垂着一双金目一瞬不瞬地看她,眸光冰冷,一颗心却撞个不停。
她如尝蜜饯,口腹皆甜,已近乎听不清渚幽说了什么。
渚幽仰着头,直视着长应那双冷漠的眼,在看见那巨大的龙首忽地一垂,又拱了过来,忙不迭往另一侧避开。
可那龙首已抵至眼前,那么个庞大的物事忽地凑近,将她的视线给全数占尽,她不由得闭起了眼,被拱得身后的的银发直晃悠,眼梢又通红一片,紧闭的唇还微微颤着。
该你的,我都会尽数将你取来,你莫要急。玄龙忽地开口。
长应那声音冷冷淡淡,似乎分外平静。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