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幽未答,她双手一松,紧盯着那一缕魂魂,不让观商有逃脱的机会。
只见观商那缕魂钻入了蛇妖翕动的唇,那蛇妖登时一僵,周身觳觫不停,瞳仁陡然一扩,她连魂魄都未飞出,登时化作尘土,如碎瓷烂瓦一般落了地。
瞧不见白骨,也看不见遗下的黑发,就连这一身薄纱软衫也化作了泥尘,风一吹便不见了。
渚幽眸色沉沉,愕然发觉这蛇妖竟连魂魄也不剩,就这么不生不息地消失在人间。
观商那一魂从尘土中飞出,陡然撞开了一道隐蔽的裂口,随我来!
渚幽迈了进去,只见眼前漆黑一片,回头已瞧不见那勾栏院。她将手一抬,掌中顿时燃起了一簇凤凰火。
可凤凰火即便是燃起,也起不到丁点作用,只因周遭当真空无一物,似是无边黑夜。
看不见天,下也不见地,当真混沌一片。
此处她皱眉。
便是无渊观商一魂缓缓落在她面前。
那蛇妖为何无故消失?渚幽紧皱眉头。
妖魔人死后便会入轮回,可我偶然得知,若是彻底泯灭,便可以身作钥步入无渊。观商道。
若如你所说,世间泯灭的魂灵数不胜数,难不成他们都来了此处?渚幽一哂。
观商却道:非也,只有在此处泯灭,才能恰好撞入此境。
你那万千魔兵呢。渚幽肩颈绷紧,未敢松神,字斟句酌着道。
大人且看观商那一魂传出声音道。
他话音方落,远处有人低吼:谁
渚幽闻声抬眸,只见远处沉闷的脚步声齐响,铠甲齐震,黑暗中的万千身影被映凤凰火映得一片通明。
当真是那万千魔兵。
那些魔兵看见了她,一个个如临大敌,为首一魔连忙问道:来者何人?
渚幽释出威压,登时将他镇得膝骨一软,咚一声跪了下去。
一众魔兵登时瑟瑟发抖,谨慎着不敢往前。
为首大魔仓皇抬头,这才瞧见了渚幽身边那漂浮着的一魂,那分明是观商的魂!
大人若是信了,还请容我三魂归一。那两个声音又异口同声。
渚幽仰头朝上,当真看不见星河,也瞧不见日月,此处果真像是隐遁于天道之外。她眸光晦暗,淡声道:莫急,待我境入无极。
她蓦地将腕口一转,在自身百步之外化出了一道禁制,这屏障本该无色无形,可其上却燃着朱红的凤凰火,她恰似浴在火中。
观商一魂也被困在里边,阴恻恻道:你就不怕我忽动歹念。
话音方落,那一魂上八道禁制齐齐落下,将他镇得动弹不得。
渚幽运转灵力,将神思凝于识海之中,她要细细将这些灵丝一根不落地捋上一捋。
第80章
识海中这密密匝匝的灵丝受灵力拂动, 好似风中纤草,缓缓摇曳着。
这灵丝数不胜数,她每多活一日,便会长出一根灵丝, 数千年的灵丝多到令她识海膨胀, 几欲爆裂。
灵丝曳动时, 含裹在其中的记忆好似浪潮, 冲撞着她的识海,她周身觳觫, 心如擂鼓, 不由得屏气慑息。
数千年前的旧事好似画卷一般, 缓缓展至她的眼前, 她心潮澎湃, 缓缓将神识凝于识海之上, 开始找寻最初的那一根灵丝。
那是混沌未开之时, 她初诞于此世时最先长出的一缕灵丝。
万千灵丝交缠在一块, 灵力自这识海上缓缓拂过,就像是一双手, 将缠绕着的灵丝一根根拨开捋顺。
她不由得想,数千年前她与长应是否熟识,是否也与如今一般。
随后, 一缕灵丝被裹在了灵力之中,她的神识潜入里边,将往昔种种尽揽于眼下。
那时混沌未开,天地不分, 玄晖和明月同时悬在天边, 天穹之处海水翻涌, 其下是漫无边际的黄沙,四处炎炎,寸草不生。
她本是火精,后来生了灵智,其后才得以化出原形,生来便有四翼,可乘风吐火,这火风吹不灭,水浇不熄。
神魔也逐一降生,寻根究底,神魔竟还本属同源,都是无父无母,天生地养而来的,只是仙神无心,而魔物心有歹念,枉顾道义。
有神朝天指去,说道:此处应有天宫。
语毕,云端上天宫一砖一瓦缓缓筑起,桂殿兰宫悬在玄晖之下,高楼玉栈互相勾连,金顶飞阁骤然一现,擎天巨树攀根而起,顿时为这玉楼金阁增添了一抹绿意。
整座天宫尽被玄晖揽于其下,光辉耀耀,明光程亮。
只是远处有一隅未能被玄晖照到,又抑或是其有遮掩玄晖之能。
众神道:那便在其上筑起高楼,令其被遮蔽在屋舍之下。
随后,那一隅上高楼筑起,当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不再有人能窥其全貌。
众神本无情,不识七苦五蕴,后来凡人降世,才知晓浊世的贪嗔痴恨爱恶欲。
可神能固守本心,古魔却不能。
魔物向来不知足,欲将这世间任何一隅俱吞入腹中,他们习创邪术,又弑神杀妖,用此等孽法来增涨修为,还坑害凡人,囚其魂魄,故而仙魔之战一触即发。
凡人本就在水火之中,如今更是如陷炼狱,挣扎不能。
渚幽捻着那一缕灵丝,心焦气急地想着,那长应呢,长应那时身在何处?
她将识海中灵丝一一拂过,连一寸也不肯遗落,旧事她皆要记起,她皆不能忘。
在那灵丝之中,她终于寻见了长应的身影,只见长应的模样与现下无甚不同,都是一副冷面无情的模样,若能动手,绝不多说一言。
被长应斩于剑下的魔数不胜数,当不愧为一众神魔换作「杀神」。
她虽同长应打过照面,却未能交心,每每想要谈上几句,皆因事态紧急,而不得不兵分两道,才刚聚上,又不得不错开。
后来呢?
渚幽的神识又沿着那一茬茬的灵丝缓缓浮动,忽然觉得周身疼痛非常,好像烙在心底的苦痛一时间全涌了上来。
她猛地揪住了那一根灵丝,一头扎进了里边。
她又见到了那一片黄沙地,其上海水翻腾着,她身化朱凰,明明神力无限,却未能同在浊鉴里那般有幸避开劫难。
古魔所立的大阵落在她的身上,她硬生生被削去了双翼,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得黄沙如成血海。
所幸还余有一丝气力,她猛振余下两翼凌天而上,冲破了这要将她挫骨扬灰的大阵,猝然震出周身沾火翎羽,将半数魔物捅了个腹穿肠流。
她周身血近乎要流光,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已有尽断之势,冷不防从半空跌落,坠在了这黄沙之中,陡然变作人形。
长应来迟,她却未去追那余下的魔物,而是将她从沙地上扶起。
那兴许是那段时日里,她离长应最近的一回。
长应低着头看她,向来无甚波澜的眼中竟涌上一丝焦急。
她瞧见长应鼻尖上的一颗小痣,起先还以为是什么污迹,抬手便去擦拭了一番,未将那污迹擦掉,反而蹭了长应满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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