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街道,飘落不断的大雨,车子打滑撞到了墙上,马路中间倒着一个人,殷红的血逐渐被雨水稀释,飞快流进下水道里。
文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言不语地推着轮椅出去。
将谢安然送到谢家的人手中,不久后是杨叔开车过来接她。
夜晚的步行街光亮如昼,沿街的店铺都还开着,街上好些人,霓虹灯的颜色各种各样,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车里只有两个人,杨叔时不时会问两句,文宁却没心情回答,她有些累,后脑勺抵靠着座椅,看起来有些疲惫。
杨叔欲言又止,想说什么还是没说,不去烦她,直至驶出这一片地区,他才说:今天晚上人多车多,前边比较堵,要不要绕路,走另一边?
文宁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不在乎从哪边回去。
随便。
杨叔应下,接着在前方掉头,朝相反的地方开。
车子一路进发,从新区开上高速公路,再转进一条岔道,抄近路到老城区那一片。
这路绕得够远,几乎没跟原来的路线重上。
心知怎么回事,但文宁并未阻止杨叔,而是默许了。
老城区不如新区繁华,这里的灯火微弱,隔一段路才有一片光照着,别的地方都暗沉沉,到处都破旧。
快开到西河街那边,杨叔像是记起了什么,温和问:今晚怎么样,顺利吗?
后面的人抬起手揉揉眉心,比刚出酒店那会儿要好些了,半晌,回道:还行。
大抵是猜出了一星半点,知晓她没说实话,杨叔拿着也没法儿,转了小半圈方向盘,穿过一条十几米的巷子再转出去,而后轻声宽慰:不是大事儿,别往心里去。
文宁没回。
今晚的西河街比往常要热闹一点,这个时间点了逛街的人都还没散完,不少小摊都还没收,周围的店铺也在营业。
早有打算要过来一趟,杨叔特地开的新车出门。
他还在老家时就得知了这边的情况,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车子最终停在老楼房附近,离那边不远,只有十几米远的距离。
老楼房周围新开了一家铜锅涮肉店,生意还不错,店里店外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两人来得凑巧,青禾和朋友正在那家店吃东西,几个人围成一桌,铜锅里的汤煮得咕咕翻滚,羊肉的香味飘得老远。
杨叔知道青禾在那里,来之前就问过,特地停在这儿。
文宁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的熟悉身影,认出那是谁。
青禾穿的短袖和热裤,脚下踩着拖鞋,边涮肉边跟朋友聊天,压根没发觉这边有人在看自己。
可能是这个星期太累,她肉眼可见地瘦了,出门都不捯饬一下,素面朝天,头发随便扎起来就完事。
按理说年轻人的感情不该老一辈插手,是她俩之间的事,但杨叔还是回头瞅向后方,问:要不要我去把人叫过来?
看着那边,文宁说:不用。
车内安静,与外面的熙攘截然相反。
不过片刻,这人又说:别告诉她。
不知是话里有话,还是别的缘由,短短几个字听起来却格外沉重,不清不楚的。
杨叔张张嘴,一时找不出话讲,再望着那边的青禾,只能暗暗叹口气。
第37章
今夜的月亮不圆,缺了一小块,星星很少,稀稀拉拉地点缀着整片天空。
桌上的铜锅烧得正旺,热气腾腾,泛白的汤不断冒泡,呼噜噜直响,夹起片好的羊肉卷在里面涮一涮,汤水荡漾到锅壁上,刺啦刺啦。
青禾食欲不佳,吃了两口就没再动筷子,一直坐在桌边听大家聊天,大抵是直觉使然,刚喝了口饮料,她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自己,然而四下扫视一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可能是太疲乏,太累了,精神状态不大对劲,所以产生了错觉。
思及此,她敛起目光没再乱看,重新涮了一筷子肉夹进碗里,蘸蘸油碟。可下一刻,一个不经意间,她又瞥见了远处的迈巴赫,脑海里倏地空白了一瞬。
由于隔着一定的距离,加之旁边烧烤摊上白烟不断,这边的视线不是很清楚,不太能瞧见那一处。
黑色的迈巴赫在一堆杂牌车和小电瓶里显得太扎眼,很是不一样,与周遭的环境都格格不入,倒像是某人特定的风格。
青禾不敢确定,心头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捋不出半点头绪来,只觉得胸口砰砰跳动了两下。
只是不等她看清斜对面车里的样子,旁边的叶希林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神游中拖拽出来。她愣了一下,没太注意刚刚发生过什么,捏紧筷子,一脸缓不过来劲。
叶希林说:吃饭都走神,问你话呢。
她慢慢回神,把外放的心绪都收回,不再打量远处。
在想事,没太听清。
桌上共有五个人,另外还有齐二和他老婆,张铭他哥,也就是早先她们请来帮忙的那个吉他手。齐二和这位老熟人是朋友,今晚这顿涮肉也是他请客,意在聚一聚,顺道说件正事。
齐二辞职了,打算专职做乐队,想加入慢速火车,以后同时兼任原乐队的副吉他手和慢速火车的吉他手。
做这个决定并不是出于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以后才下定了决心。齐二跟他老婆都是典型的社畜,这些年一直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大学毕业,结婚,生孩子,本本分分地工作,夫妻俩的日常越过越压抑,双方都有些受不了这种望不见尽头的生活,准备尽其所能改变现状。
齐二老婆那边没多大问题,嫂子能干,开店适宜筹备得差不多了,早就筹备齐全,完全不给家里人添堵,齐二这边还没彻底落下来,所以今晚才会请青禾和叶希林吃饭。
其实上次在G市他就想跟青禾她俩谈谈的,可当时情况比较复杂,之后青禾又直接走了,期间慢速火车竟然还小火了一把。他更加拉不下脸了,自觉在这时候加入乐队就是在占她俩的便宜,犹豫了很久才厚脸皮找过来。
兼顾生活与爱好,靠音乐赚钱是每个乐队人的理想,能加入慢速火车最好,不能就再找找别的路子。齐二的计划是这样,不强求她们,被拒绝了也没关系,以后大家还是朋友,别伤和气就成。
叶希林问青禾:你怎么样?
这种事坦荡一点好,有什么话都可以在桌上说,别留到私底下,没必要。
青禾没想那么多,不爱跟人算计,她们本就在招人,而且她对齐二的水平还是欣赏的,不然也不会请人来帮忙,因而对此并不反对,说道:我没意见。嫂子呢,你怎么想?
毕竟是结了婚的人,家属第一位,齐二老婆的想法很重要。
齐二老婆挺开明,当即眉眼弯弯,笑道:我肯定都支持他,还年轻嘛,做点喜欢的事情肯定更好。而且以后他跟你们一块儿,空闲时间总比死工作要多,能帮忙带囡囡,我也可以放心开店。
专职做乐队确实比齐二之前的工作要清闲,虽然偶尔会天南地北地到处飞,赶着去这里参加比赛,去那里参加音乐节,但不忙的时候真的闲得要死。像青禾这种不把生孩子纳入人生计划中的乐手,如果不做工作,闲暇时除了写新歌和吃喝玩乐就是睡大觉,无聊到长毛。
既然家里人同意,事情自然顺利敲定,不过青禾还是给齐二敲了警钟,愿意加入乐队是他的决定,能赚多少不在她们的考虑当中,成年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齐二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心里有数!
乐队多了一名新成员,一桌人举杯碰两下,以期望以后合作顺利。
青禾跟齐二喝了一杯,等回过头来再瞧向那边,迈巴赫已经开走了,不知道何时走的。
她怔了怔,边喝酒边四处看看,然而一无所获。
沿街的灯光逐渐熄灭,小摊一个个收起来,店铺一家接一家打烊。吃完涮肉差不多凌晨一点,齐二两口子打车回去,老熟人就住在附近,青禾和叶希林一起回老房子。
夜深了,周遭清净。
进屋,上楼,走到楼梯拐角处,叶希林把前面的青禾喊住。
青禾停下,回头看过去。
有事?
叶希林不自觉抿抿唇,没有。
没有喊什么喊,大晚上的,还以为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