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重重压下来,总归是需要理出一点线索的,当然,一点点就够了
希望你说话算话。夏青低头,木着脸把那片叶子从宋归尘手里拿了过来。
到手里他才看清,这片叶子他在梦中见过的。
叶色灰褐,脉络错综复杂。
梦中在金光浮尘里由红线穿引,坠在少女腰侧摇摇晃晃。
那个人果然是师姐。
枯叶表面单薄如枯叶,可是摸到手里却如石头一样硬,上面带着经久不散清苦药香,还有一丝宫廷华筵般的奢靡味道。
宋归尘说:离开陵光,就不要再插手这边的事了,知道吗?
夏青:哦。
宋归尘重新看向楼观雪,语气很淡:我的小师弟从小性子就又倔又硬,不服管教,他居然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陛下可真是运气好。
楼观雪笑起来:这一点,孤倒是不想否认。
宋归尘眼眸很浅,温柔散去,便只剩冰冷:我对楚国的争权夺利不感兴趣,对你与燕兰渝的事也没心思插手,但夏青若是在你身边出事。楼观雪,我已经百年没出剑了。
夏青:怎么又是这副语气他跟人私奔的语气!!!
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你威胁他归威胁他,别什么都扯上我好吗?!
宋归尘道:如果没有你,我甚至不需要威胁他。
靠靠靠。
夏青头皮发麻,拽着楼观雪的手:走,快走。
楼观雪低头看着夏青牵自己的动作,却偏头,饶有趣味地对宋归尘说:那么大祭司,后会有期。
宋归尘那么多年,像是第一次认真看楚国这位傀儡皇帝,眼眸沉沉,他道:别急,还有一件事。我答应放你们走,但是陛下,骨笛留下来。你若是要离开陵光,它可不能再留于你身边。
楼观雪笑着问:那它该去哪儿?
宋归尘不动声色:它自有它的去处。
楼观雪从袖中拿出骨笛来。
上面银辉映照着明月清风。
大祭司。楼观雪语气平静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漆黑的眸中全是讽刺: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去处不在我这,难道还有别的地方?
宋归尘想也不想:它远不止是你的母亲的遗物,不过多余的你也不需要知道。拿来。
楼观雪倒是从善如流,把骨笛丢给了宋归尘。
夏青:???
他就这样给了出去?!
夏青一下子抬头看楼观雪,欲言又止。
楼观雪反握住他的手,似笑非笑:没事。你得了阿难剑,我失了骨笛,换你大师兄放我们做对亡命鸳鸯,多划算啊。
夏青:这话我是听着真别扭。
楼观雪伸出手指,亲昵地为他别开耳边的发,凑近低笑说:哪里别扭。放在人间的话本上,我们也算是生死相许了。
夏青寒毛竖起,后退几步:我不!你离我远点。
宋归尘看着二人互动,拿着那根笛子,也不再多说什么。
绛紫衣衫猎猎随风,仿佛牵引着百年的孤独。
他往陵光城的方向走。
夏青送走他,怪异不舒服的感觉消失,才有心情把那片叶子拿出来,疑惑道:宋归尘放过你,燕兰渝也不会放过你啊。
楼观雪说:所以说是亡命天涯。
夏青:
他可真是一点看不出来楼观雪有亡命天涯的意识。
你真就把笛子给了他?夏青又问。
楼观雪懒懒说:宋归尘想要就给他吧,别急,等宋归尘自顾不暇,它会自己溜回来的。其实本来在我计划里,从他手里脱身没那么简单的。
夏青:啊?
楼观雪突然走到了石桥上,站到了刚才宋归尘站着的位置。
月明星稀,荒草横生。桥下是墙崩之后直接从城内流出来的一盏盏莲灯。这地方估计真的荒芜很久了,石壁斑驳,青苔长满每一个裂缝。
楼观雪的手指随意搭着,及腰的黑发随风舞动,雪衣不染纤尘。
他望着陵光城的方向,忽然说:你知道琉璃塔是什么时候建起的吗。
夏青:什么?
上元佳节登楼拜神,是百年前楚国才兴起的习俗。在这之前,楚国是没有神,也不信神的。
夏青愣住。
楼观雪手腕上其实一直带着那根缥碧色的发带。
他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陵光城,神情在莲灯映照的变幻莫测的光影里,遥远冷淡。
他的声音随风散开,带着似有若无的讥笑: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明白呢。觊觎不可得的东西,总会付出代价的。
夏青茫然地看着他。
楼观雪说:灯宴就是如你今晚所见,确实热闹,街上处处都挂满了花灯,等下是最后一次烟花,或许真的会像你之前说的那句话。花市灯如昼。
夏青感觉那片叶子边缘在细细碾着他的血肉。
他们站在断桥上,四目相对。
青石破败,一地废墟。
桥下潺潺流水,远处寒鸦寂寂。
很久,楼观雪朝他一笑。
倏
陵光城今夜的最后一次烟花往上绽放,比之前两次都要盛大,都要强烈。
从城中各个地方升起,绽开,烟火曳出长长的尾巴,星芒散落四周。
隔着那么远,也能听到人群的喧闹惊呼、喜气洋洋。
但是很快,这份热闹繁华,被惊叫所掩盖。
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夏青骤然回头。
琉璃塔建于百年前,是陵光城标志性的建筑,高耸在正中心,一眼就能看到。
而如今,却见璀璨烟火在琉璃塔顶绽开,轰带起燎燎大火,从琉璃塔顶燃烧。炙热澎湃,如刀撕开沉郁夜色。
夏青脸色被烟火映得煞白。
尖叫四起。
这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琉璃塔,琉璃塔琉璃塔倒了!!
啊啊啊快逃!
快跑!琉璃塔倒了!
烟花声震耳欲聋,砰砰砰炸开,遮盖住了一切硝烟、坍塌、奔逃、哭喊、尖叫。
楼观雪说:你猜大祭司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