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想到了当年他遇见了耄耋的继国缘一时,那一个血月之夜。
就是这样的速度,吐露出失望之语后,他苍老的胞弟以他无法想象的速度,向他挥来了一刀。
随着一声凶暴而洪亮的吼叫声,黑死牟的心中浮现出了为鬼数百年的思想。
五百年,他成为鬼之后精进剑技五百年!他早就不是当初的继国岩胜,他怎么可能会输,他绝对,绝对不会再输!
他不能输给继国缘一!!!
雷鸣再度轰然炸起,几道雷光甚至穿越了云霾打在远处的江面,将天地照得明暗一瞬。
黑死牟身上爆发的气压和鬼息达到一个极致,在战斗时已然破碎的衣衫无法遮住他肌肉暴起的身躯。鬼手腕一动,迎击面前极致的速度,在挥动间身上寸寸刺出了无数的刀刃。
黑死牟的血鬼术就是能够将自己的肉体转化为刀刃,带着他永无止境的不甘,想要以数量弥补天堑的不甘,斩向那道影子。
就是那个!陆生!
朝日川一时瞳孔一缩,出声喊道。
他在延绵不绝的汹涌江面上,发现了从黑死牟崩裂的衣衫中调出来的事物,小巧又不起眼。
畏火席卷,抓住这一小块破布包裹的东西。
守山人赫红的刀刃在黑死牟心中意气迸发时色泽变化,整体黑影也像是支撑不住一样将散欲散。
刀锋斩入黑死牟的身躯,但未及发力,守山人就被上弦鬼身体生长出的无数利刃搅碎,三双猩红的鬼瞳死死盯着眼前的黑影,想要分毫不差地把他的败姿收入眼底。
他赢了,他赢了!
黑死牟挥刀,重重刀气将水流切割,将守山人的赫刀斩成碎片。
他赢了!!!
在他狂喜之际,江流之上,忽然扬起了笛声。
天地之间似乎在转瞬就变化成了一片青蓝色,那笛声流萤似地,不成调子的微弱,一声一声,伴着那破碎的刀刃从天空降落。
红镜一般的碎片被黑死牟的双眼捕获,同样那碎片是倒映的鬼的模样也清晰可见。
黑死牟的身躯僵硬住了。
【兄长的愿望,是要变成这个国家最强的武士吗?】
【我也好想变成像是兄长那么厉害】
稚嫩的黑发少年微微歪头,带着欣喜和亲近,笑着对着自己的兄长说道:
那我就成为这个国家第二强的武士好了。
武士。
血红的刃片倒映着鬼的身影。
何等,丑陋的怪物啊。
这就是武士应该有的身影吗
我修炼了这么多年的剑技,就是要成为这样的怪物吗。
黑死牟的身躯此时此刻就宛如一个长满了肉柱荆棘和长刀的异形之物,时间放慢了,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血红的碎片捏碎。
但在抬手的那一刻,被影之赫刀斩切过的脖颈忽而拉出一道猩红的痕迹。
不,他只是想
成为继国缘一而已。
黑死牟恍惚着,在握住刀刃的那刻,异形的躯体徒然迸裂了。
江水恢复了原先的流速。
燎原的畏火在水上确认着鬼的消逝,朝日川一时放下手里破损的笛子。
黑死牟从一开始就被关入这个怪谈,时间流速外加恶鬼触发的时间机制换算,那么少说也在这个怪谈中呆了数十年了。
每一日都听着食人村恶人的嚎啕,山林里的洪水作响,以及被缺少血肉的饥饿折磨,或许继国岩胜的意志坚定,但那与过去记忆相似的恶鬼和守山人的经历也无一不在唤醒他的仇恨不甘与怨毒的嫉妒。
朝日川一时被水风吹拂着,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迷茫。
时间对于鬼来说到底是静止而虚无的,还是时时刻刻在磨损着他们精神的锉刀?
怪谈开始破碎,纸卷被撕裂的痕迹频繁出现在空气之中。
上弦之一,黑死牟,继国岩胜,被成功消灭。
现实之中,他们所进入的黑黝黝的井口以及身边的庭院房屋森林从怪谈的天际慢慢垂下,云霾消散,在告诉他们身处的地方是怪异之地,该醒来的梦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朝日川一时听到有一个声音正在随着天上的井口的接近清晰起来。
朝日川一时奇怪地看着井口,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问:是谁在那里?
朝日川一时愣住了,和远处的滑头鬼惊诧地对视了一眼。
随即表情一松,回答道:我是路过的旅人,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井里?
我在井里?明明是你在井里面和我说话,你那边还有水流声。那个声音说道。
他又问:你是故事里的恶鬼还是守山人?
朝日川一时静了静,蓦然笑了起来:你猜错了。
怪谈打破的时候时间都是混乱的,他们必须紧紧盯着井口,在怪谈彻底破碎的时候出去。
滑头鬼飞身而来,带来了刚刚被投掷出去的骰子。六面六点,朝日川一时把骰子攥在手上,他一直以为这是狂画师给他安排的东西,殊不知是因为在这错乱的时间中,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循环。
呵,时间。
他抬头,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告诉你们怎么出去。
无数拉门旋转开合,无数房间腾挪移动,楼梯蜿蜒,木质与铁质与水泥的构造拼接,颠倒的空间有独自分割的重力,数个拳头大小的眼球在榻榻米的缝隙之间攀爬。
一个巨大的像是肉茧一般的瘤球用鼓胀的青红须肉固定在无限城最隐秘的角落,肉与肉交缠之间露出了女性和服的一角。
食人鬼们像是从桶中倾倒一般,在卷帘门被拉起之后,汹涌地迎向了落在其中一个厨房似地房间内的猎鬼人。
惨叫声传来,又被积木般移动的建筑声响淹没。
三味线的声音阵阵响起,在收集般地将猎鬼人放入无限城的鸣女找到了鬼舞辻无惨要求的那一个地方。
那一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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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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