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己那时应是一心向往追求大道的,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带着风子卿散心、开导,希望她能慢慢消除心魔,等她为这个孩子重塑筋脉之后,拥有了实力,那些闲言碎语的人便是再怎样都得闭嘴,除非他们想死。
或许,渐渐地,这个孩子经历了磨砺后,道心坚固,还会回到往日的心境,重新做回那个玄山上不为外界所动的桓玉仙君。
小位面其实也有飞升阶梯,只是难之又难罢了。这个世界里灵气本源还算充足,倘若风子卿当真突破了心魔、认真修炼,以她的资质,应当是能摸到这条飞升路的。
阿姐。
此时街道上的人流三三两两的都正往回走,面容上还有些许疲倦之色,却也丝毫不掩眉间笑意。
行人归家,灯火尤明。
这里是凡人界,修真者并不多。风一诺特地将风子卿带到这里来,也省得她每每都听着那些修士嘴碎,心生怨念。
好似目前看来,除了她租下庭院的客栈老板娘外,风一诺似乎也没有见到几个修士。
风一诺正暗自思量着,袖摆却是被人轻轻扯了下,耳畔传来了风子卿轻唤她的声音。
嗯?怎么了?
风一诺随意瞥了她一眼。
糖人化了。
这孩子闷闷地回答她,垂着眸子,瞧着自己手里还举着的糖人,蹙了眉,有些郁闷难过的模样。
那糖人是风一诺给她买的,照着她的模样画出来,甚至脸上还画上了一张面纱。此时风一诺瞧去,只见糖人的头部都快要化没了,一点点往下滴,些许还滴在了这孩子的袖子上。
她看着,不禁哑然。
这东西存不了多久,为何不吃了呢?
风一诺有些好笑,抬手给她打上了一个清洁咒。
她方才给这孩子买了之后,风子卿便当了个宝似的一直举在手上瞧,后来走着到处玩儿,看了人家表演杂耍,坐在热气腾腾的小摊上吃了碗热汤馄饨
毕竟是凡间普通麦芽糖做成的,靠近了热的东西也容易化。
若是风子卿不开口,她还当她已经吃掉了呢,哪里想到竟是举在手上留着化了。
风子卿抬眸瞧了她一眼,复而垂下了眼帘,抿了抿唇角,声音还有些闷闷的。
它好看
就多看了几眼,糖人就化开了。
怎么,还委屈上了?
风一诺瞧她垂头耷脑的模样,也是失笑摇头。
脑袋没了。
风子卿又抬眸看她,慢吞吞地说道。
糖人的脑袋没了。
谁让你不早早吃了它?
闷葫芦。
风一诺着实升不起什么怜惜之心,看着风子卿这般模样,就像是她手下的一个执法者家养的小猫儿没吃到喜欢的鱼似的,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还怪可爱的。
只不过她养着的是一只更加闷葫芦的猫儿罢了。
风子卿闻言就瞥了她一眼,轻哼了声,将手中举着的糖人一口咬下,咔嚓咔嚓地几口就吃完了,然后朝着风一诺伸出了自己方才抓着糖人的手,上面又粘上些糖浆了。
风一诺:
真是个祖宗。
她也颇为无语,抬起指尖敲了敲这祖宗的额头,还是给她施了一个清洁咒。
不早了,该回去休憩了。
嗯。
这一次莫名有些高兴了的孩子很是乖顺地颔首应了,又默默地牵上了她的手。
风一诺瞧着,也忍不住勾唇笑了下,任由她动作。
月光高照,路边灯笼中依旧明亮。她们相伴而行,踱步返回。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牵绊是无需开口,便可知晓彼此的。
一路安宁。
风子卿垂眸,扫过了那只被自己牵着的手,又细细打量着那地面上倒映出来的看着很是亲密无间的身影,不禁悄悄弯了弯眸子。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欢喜。
约莫是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在意她、纵容她、愿与她并肩走过漫漫长夜,让她也不再孤单、惶恐。
这样好的气氛,风一诺苦心孤诣才让风子卿稍稍放下了那些不堪的回忆,松了些许心房。
可这些,全部毁在了晚上。
就在她们回去,风一诺将人好生送回了她的房中准备回去时,风子卿心脏深处被埋下的蛊虫猛然发作了。
就如被万般蚂蚁噬咬过一番,先是极痛,之后一刹那间涌起的竟是一股瘙.痒之意,近乎就在骨髓中摩挲,又慢慢蔓延出了难以启齿的感觉。
风子卿陡然松了一直牵着风一诺的手,踉跄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抬起指尖死死捂住了唇瓣,咽下了那些令她难堪的险些便要发出的声响。
可是太过强烈了,她的脸颊一瞬间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身躯温度正急速上升着,那双眸子中的神色都迷蒙恍惚了起来。但是下一刻,风子卿重重一咬舌尖,鲜血在口腔中迸溅,瞳孔中闪出清明之色。
是那小畜生
风一诺僵硬了一瞬,看着她这般痛苦又难堪的模样,紧紧蹙了眉,眸中的戾气和暴虐之意一闪而过,咬牙喃喃,恨不得现在便将那小畜生捉来千刀万刀凌迟死。
这蛊虫的母蛊在林若音的身上,此时突然发作,那便是那小畜生引动了蛊虫。
她赶紧取出一瓶药剂来,也不顾风子卿下意识的抗拒了,直接给她喂下,等她闭了闭眸子、恢复了些许神识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别怕。
她此时也不敢去多碰风子卿,生怕再将那压制下去的蛊虫引出来。只得半蹲于一旁,操控着灵气将蜷缩在地上的人慢慢托着放到床上去了。
别怕,已经喝了药了,且忍耐一会儿,马上便会过去的。
她站了起来,直直看着床上的孩子,轻声宽慰她。
风子卿仍不受控制地缩成一团,脸微侧着闻言阖了阖眸,死死抿着唇角,微不可见地颔首应下了。
风一诺何尝不知她心中傲气,此时必难堪羞愧至极,便收了目光,沉默顿了下,确定她好生躺在床上后,才转身推门准备出去守着。
一只脚刚踏出门口,身后便传来了这孩子颤抖着的低低的声音。
别走
风子卿仅吐露两字,便再次垂下了眸子,抬起指尖死死捂住了嘴,不过是开口二字,那股从心脏处涌至小腹,复而蔓延的感觉再次席卷。
风子卿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刺痛让她神识清明了些许,口腔中一瞬间蔓延开来的血腥味却让她那双垂下的眸子中闪烁出几分压抑不住的可怖杀意和暴戾来。
不过方方压制住的心魔,再次一点点爬上了她的心头。
风一诺听见了她的声音,回眸看了她一眼,见她身子近乎要缩成了一团,不禁低低叹息了声。
你且安心,我便站在门外守着,这一次哪儿也不去了。
她不觉染上了几分怜惜。
床上的孩子身子轻颤了下,并未抬眸看她,只幅度甚小地点了下头。
风一诺无言,自跨出去阖上门守着了。
她看不见,那不久前还牵着她的手对她浅笑的孩子,此时半阖上的眸中已然是一片猩红。
半晌后,复而褪去。
待许久后,已经是夜深了,风一诺垂着眼帘,抱胸倚在房门外,陡然听见了身后屋中的声响,便站直了身子。
好些了吗?
她没有一时去推门,仅是侧头轻声询问,下意识放柔了声音。
好了。
屋内的声音过了许久才低低响起,风子卿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说了一句又沉默了会儿,才接着开口了。
她问:
阿姐,能否给我一套换洗的衣裳。
风子卿下了床,撑着桌子缓了会儿,任由额前墨发垂落,遮掩了她的视线。她看着自己撑在桌面上的指尖,微微轻颤着唇瓣,又补上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