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经过一路疾驰,来到北门之上,往下看去。只见漆黑的夜里,有无数火把聚集在此,如长龙般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御林军统领齐尚,按着腰间的宝剑,立在陆维身旁,向陆维投以不信任的目光。
据齐尚所知,陆维半年前就死在了诏狱。以他的惨死为引,才导致了勋臣党的土崩瓦解。
但是半年后,陆维又活生生站在了他的面前,手里还拿着号令御林军的,天子持有的虎符。而兵临城下的北疆大军与陆维曾经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
怎么想,陆维此人都很值得怀疑。
齐尚已经拿定主意,如果一会儿陆维发布开城门之类的可疑命令,拼着违抗虎符,他也定要当场斩了陆维。
齐统领,看来北疆大军全都集结于此啊。陆维收回目光,望向齐尚。
是的。齐尚也见到城下的火把规模,浩浩荡荡,理应有二十万之众,同意了陆维的说法,看这个情形,他们应该是会等到天亮再进行总攻。
陆维点了点头,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能和他们硬拼,只能坚守城池,同时快马报讯,等待荆州、豫州以及扬州的总兵来援。
奉京城只要能守足十日,便不会再陷入被动之局。此时乘他们还未发动总攻,我们得连夜加固城墙和城门。
齐尚看着陆维有条不紊的说出对敌之策,愣在了原地。
陆维手持号令御林军的虎符,非但没有下达开城门的命令,反而要去加固城墙城门,做足了守城迎敌的打算。
难道陆维真的和此次反叛没有关系,是自己错怪陆维了吗?
陆维见状,拍了拍发愣的齐尚,温声道:去吧,十日很快就会过去,天子还在奉京城中,我们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希望十日之后,陆某能有幸,与齐统领在庆功宴上把酒言欢。
齐尚见陆维坦坦荡荡,君子作派,心中不由大起惭愧之意,当下抱拳为礼道:是!
接着,就匆匆下去,部署安排御林军进行加固城墙、报讯等工作。
陆维站在奉京城高大的城墙之上,望着齐尚离去的背影。夜风吹动他狮盔上的白色长缨,星眸之中闪烁着属于猎食者的锐利光芒。
齐统领真是心思单纯,直爽可爱的一个人呢。
御林军忙忙碌碌,加固了大半夜的城门墙体,没等到天亮北疆大军攻城,却等到了一个半身染鲜的传讯兵。
报!报!!传讯兵刚下马,马匹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他则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大叫,我们中计了!南门已经被内应打开,他们、他们从南门进来了!!
陆维看着这个传讯兵,在心里啧了一声。
御林军内皆是高门富户人家的精英子弟,这传讯兵才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还有些孩子气,纵是放他回来报讯时戏要作的真,也用不着下这么重的手。
看着太惨。
脸上却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什、什么?!怎会如此?!
再望向身旁,齐尚的脸上同样露出大惊失色的慌乱表情。
只不过陆维是装出来的反应,齐尚却是真实的反应。
此时正值晨光微熹,城下的火把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
北城门之外空无一人,只有大批伪装过的营帐,绑在无数树木、竹竿上的火把在燃烧着余烬。
他们,果然是中计了!
宸王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经过这大半夜的相处,齐尚完全相信了陆维,甚至开始在心理上对其产生了依赖之感。
陆维身为白手起家的总裁,以及尽收人心的沙场战将,其控制领导能力和人格魅力皆极强,得到齐尚的信赖,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有两条路走。陆维深深吸了口气,修长食指点了点北城之外,马上逃离奉京,还能寻一条生路。
紧接着,又朝着南城的方向指了指,誓死一战,以殉天子。
陆维是在军中训惯了话的,声音清朗明晰,此刻四周又是一片寂静,几乎每个御林军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片刻,御林军里有人喊道:咱们就算是誓死一战,也来不及救出天子,更不能守住奉京,只会白白贴上性命,做无谓的牺牲,是这样吧?
齐尚闻言,横了一眼那喊话的士兵,大声道:说什么混帐话呢,咱们御林军怕死吗?!
齐统领,咱们不怕死,却怕死不得其所啊!那士兵脸红脖子粗的吼了出来,如果能有半点希望,战死又有何惧!齐统领,为了所谓的名节,你就要咱们所有人都赔上性命吗?!
陆维见御林军内部如期产生了分歧,唇角不引人注意的勾了勾,上前道:天子之恩当报,生命亦是可贵,此为两难。
既然如此,愿意殉城以报天子的,随我来。愿意出城寻一条生路的,打开城门,自去即可。
对于陆维的提议,没有人再有意见。于是,一万五的御林军很快分成了两拨人。
求生者占了绝大多数,足有一万两千余人。陆维这边,仅仅有不到三千人。
当然,御林军的统领齐尚,从始至终都站在陆维身侧。
陆维见此情形,叹了口气朝那一万两千余人道:我与齐统领走后,你们便打开城门自去吧。
如他所料,人性所趋,在这种境况下,求生者理应占了绝大多数。但如此悬殊的比例,还是令他对号称死战不退的御林军有些失望。
陆维说完,骑上自己的高大健马,朝着南门的方向绝尘而去,再不回头。
身后紧紧跟随的,是怀揣着以死报国之心的三千兵甲。
第20章
陆维率领三千人朝南城而去后,随着绞索的吱呀作响声,厚重的包铁城门被轰然放下,选择逃生的一万二千余御林军打开了北城大门。
御林军人人皆备有马,他们鱼贯出了城门,如同惊鸟投林一般,朝着通往豫州的官道方向策马急驰而去。
北疆军刚刚攻进帝都,而帝都繁华富庶,这些北疆蛮子进城后必然会烧杀劫掠一番,眼下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逃生机会。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然而他们错了。
当御林军穿过横亘在官道与他们之间的那片树林时,马儿们忽然纷纷被绳索绊倒,士兵们则从座鞍上滚落在地。
因为是在急驰中,后面还有兵士同样在全力奔跑,就算意识到了前方有陷阱,也完全刹不住车,亦不能刹车。
否则,躲的过前面敌人的陷阱,却躲不过来自后方友军的踩踏。
一时间,只听得人仰马嘶,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落马只是个开端。
紧接着,自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他们被埋伏在林中的人马包围了。
原来那城下伪装的营帐并非如它们所展现的那般空无一人,里面真真切切藏了大队人马,此时才朝御林军揭开狰狞面目,露出利齿尖牙。
我们中计了!有人绝望的大喊。
当初,就不该打开北门啊!有聪敏些的在此时回过味来,悔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