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尋聽著她滿是關切的話語,先前的無措惶恐也漸漸消散,但一股怯意卻又緩緩於心頭浮現。
他不知道要用什麼語氣回應芸娘,是爽朗無羈,說自己未曾消瘦反而還胖了不少;還是溫聲附和,言說自己在外確實有所消瘦,但身體仍舊康健,芸娘不必擔憂;亦或笑著打趣芸娘,說她有所看錯,自己其實未曾有多大變化。
陳尋咬著唇,心中的思緒如同院內的金秋落葉一般,不斷紛雜交織著。
他其實曾設想過回到家,與陳懷安和芸娘見面後,他們會聊些什麼,他又會怎樣去回復他們。
可真當他與芸娘見面,真的聽到對方跟他說的話後,他先前設想的種種回答又都被他盡數推翻。
惟因芸娘沒有問他這十年過得如何,也沒有問他如今在京都有何名望,她僅是說他瘦了。
但就是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瘦了,卻是讓陳尋從心底湧起了一股委屈之意。
且因這情緒來得莫名,但又難以招架,儘管陳尋已盡力克制這情緒蔓延,可他的心神仍是一點一點被這股情緒吞沒,直至占領高地。
也是如此,使得陳尋雖於心不斷想著要如何回答芸娘的話,可在好半晌後,他也只是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一個字。
好在芸娘也沒有想著陳尋有所回應,是以在話落未久,她又再是抬手碰了碰陳尋的肩膀,眼中泛起少許懷念,語氣也多了幾分輕淡笑意道:「我記得你出門前,阿娘還能抬手碰到你耳垂。」
「如今,」芸娘頓了頓,再是道:「卻只能碰到我兒肩膀。」
「我兒,」芸娘將手收回,又取出一方手帕以拭去眼角淚水,再又語含驕傲和感慨之意,笑著低言道:「真的,長大了。」
「阿娘,我……」陳尋看著眼前哭了笑,笑了又欲哭的芸娘,心中的情緒也在此刻繁雜到了極點。
他想抬手幫芸娘拭去淚水,也想出言寬慰她自己沒瘦,更想說自己在她身邊,始終都是一個孩子。
可話至喉間,又梗於唇齒。
誰又能想到,一向能說會道,可令帝皇都因自己所言而折服的姜國國師,竟在此刻失言到不知該說些什麼。
幸而芸娘在初時的情緒涌動後,也漸找回了理智與控制力。
她也知道兩人在這族中喪儀舉辦地前相談,實有不妥,且於側目觀察間,她還可見庭院之內,已是有人抬眸朝這裡往來。
是以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在陳尋還在糾結該說些什麼時,她便又扯了扯陳尋衣角,示意對方隨自己向一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