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遠的天際似乎有悶雷聲聲,天色沉悶得仿佛一口大鍋扣在頭頂上。不知從哪裡來的風攪得庭院裡的枝葉亂顫,像是從地底下無端冒出來的張牙舞爪的惡鬼在索魂。
譚五月就事論事語氣依舊平穩,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我聽說有句老話,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家二爺性子倨傲,偏脾氣暴躁容不下人,在朝堂上本沒有幾個過命交情的朋友。先帝一去他也沒了靠山,死後連個幫著說周全話的人都沒有,所以……現在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她抬眼望著遠處的一角斗拱飛檐 ,目光一瞬不動。
「撇開這些,皇家……還有內閣老大人們若真有心深究他的錯處,還用得著費心思找一個上檯面的理由嗎?」
高處的風向變了,各處暗藏的妖魔自然要聞風而動。
周秉為人雖然混帳些,但對景帝可以說是忠心耿耿。早年還有些顧忌,後來就不管什麼髒名臭名都搶著往身上背,在民間和朝堂上的口碑敗壞的不成樣子。真要深究起來,樁樁件件都是擦著律法邊緣的大罪。
幫人脫罪與人說合……,插手科考安插親信……,私設公堂拷問犯人……
靳總管驚了一身冷汗,哪裡還坐得住?
果然是安心日子待久了就不知道死活,非要等別人把刀子架到脖子上才知道痛。他重重一拱手再不多話,飛快作別去處理雜事。
……既然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不能再心存一絲僥倖。
靳總管一邊沿著青石道急急往外走,一邊暗自尋思這位二夫人平日不顯山不露水,根本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
看著好像木頭一樣板正呆訥的鄉下婦人,真遇著事兒的時候其實比誰都果斷,看事也比誰都看得通透,背脊樑比誰都挺得筆直。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這位二夫人膽子太小沒見過世面,才讓大家提前做最壞的打算。哪曉得人家是深藏不露,在路上就已經把京城的甚至內宮的事兒估摸得差不離……
這才是大家主母的范兒!
實在是太可惜了……
靳總管心裡忍不住替自家主子感到惋惜。
若是二爺還健在,或是早早地將這位有見識有遠見的二夫人迎至京城,周家也不會煊煊赫赫過後只留一個空殼子,轉眼就落到如此青黃不接的窘境。
實話說也怪不得別人,好好兒的夫妻偏偏各地一方地住著,就是再多的情分也給磨沒了。
自家那位主子論起來行事英明神武,可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不大忌諱。
家裡那位庾姨娘不過是個青樓妓子出身,偏偏正兒八經被迎進門還生了庶子。還有仙人居的小萼姑娘,秋水樓的葵娘子,前門賣豆腐的小田寡婦……
可謂是紅顏知己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