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大寧衛時見過這種無堅不摧的銳氣和肅殺,幾百人合在一處,就可以把凶神惡煞的蒙人阻截在關外。
蜜罐里長大的他艷羨妒忌,更多的是心悸,只能趁著敵我沖陣的縫隙時遠遠避開。
那股氣勢太讓人氣餒了,因為他當年也勉強算是其中的一員。然而往事如秋水,即便有再多不得已的理由,過去種種不復來。
馮順唇角抖動心生一絲道不明的忌憚,仍力圖維持一種上官把控全局運籌帷幄的體面,似乎與家中子侄一般極和煦地閒談。
「明年就是太后娘娘五十歲的誕壽,本來多好的事。結果前腳戶部把銀子撥下去布施修繕各處名剎古蹟,後腳通州縣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娘娘知道後氣得兩晚上沒有睡好,沒想到這裡頭還另有奸人作祟的緣故。不過即便如此,高鄂作為縣令一個失察之罪也是跑不了的……」
把一切過失和罪行推給已經敗露在明面上的人,是將損失降到最少的手法。
周秉不是生毛頭,深諳官場上不成文的規則。
這件案子不大,也許在最開始布局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最後的結局。
他不準備做為民請命的青天,因為青天的命素來都不長,所以只是眉眼冷靜地應了一聲,「卑職會盡守本分,也會讓底下的人不要出去亂說!」
下屬如此上道有眼色,馮順卻依舊鬧心,這份不自在如此莫名其妙且無頭無尾。
他咳了一聲,推了一紙公文過來,「太后娘娘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內閣幾位老大人的意思是把案子儘快了結。後天你親自去刑部盯著,不要讓高鄂和那個姓杜的小吏破罐子破摔,攀咬出另外的東西。」
這是有緣由的。
畢竟春闈剛剛放榜,京城還有各地未歸鄉的落第舉子。
這些人當中有很多是過了幾道油的老麵筋,最喜歡風聞起事。大到朝廷律令頒布,小到官員私德有虧,逮著一點枝節就敢擁成一團使勁作妖。
這件事的真正內幕……那位小爺一時興起的出手,需要一個像樣的理由來掩蓋。
不管高鄂是否無辜,既然他是最好的頂缸人選,那他就只能繼續擔當下去。
本來馮順心裡有更合適的人盯著這件案子,但是讓周秉到刑部大堂露回臉是宮裡皇帝的意思。
很明顯,小皇帝是想用這件案子讓周秉迅速在北鎮撫司站穩腳跟。
對這些小枝小節內閣里的幾位大佬們漠不關心。
他們認為這些無傷大雅,他們要的……只是結果。一個六品小小百戶的動向,如今還不值得被他們記掛在心上,也願意為此向小皇帝讓步。
周秉對上峰的態度恭謹得挑不出來半點錯處。
馮順卻是眼皮一跳,近乎本能地再次感到潛在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