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心中忽然一刺,為她臉上曾經熟悉至極的神情。
人前再若無其事,也難掩她在人後的沉重寡歡。在那一世,他曾數次在暗中偷窺過。
譚五月的剛硬要強傷人,但傷的最深的……其實是她自己。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譚五月能好好地活著,其實全憑一股心氣硬撐著……
丁香花一層一層的落下來,很快就在腳邊堆積。馥郁的花香罩的人滿頭滿臉,即便是暮春的雨也不能減弱分毫。
譚五月身形站得筆直,似乎一瞬間就重新武裝到了牙齒。
聲音低低的,難堪的,退縮的。那份難堪里還帶著哆嗦的怒意,「我不要你可憐……」
又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排斥姿態。
周秉好生好氣地,甚至主動伏低做小,「你別一蒿子打翻一船人,我天生一張容易被人騙受人欺的臉,一到京城就不知多少人上趕著扒拉過來,我怎麼知道這裡頭有些人包藏禍心?」
他知道這時候退了,就意味著半輩子生分。
「還有誰可憐你了,我是讓你別聽外頭的渾話。上點兒當吃回虧很正常,我總不能為了避開是非,提前拿把刀把自個的臉劃了吧?」
他說到這裡難得扭捏,「我知道那些話傳得難聽,你受了大委屈。要不等會沒人的時候,我……端茶給你認錯……」
對方從前不動聲色的孤清突然浮現在眼前,周秉忽地深切理解了她的無奈。
骨子裡這樣要強的一個人,卻被強縛在一段名不副實的婚姻里。她要怎樣委曲求全,才能忍受二十年的孤寂,卻自始至終不曾開口相求一個字……
有時候一個小小的錯身,也許就是一輩子。
周秉心頭悸動 ,心頭像被一塊大石壓著,腦子裡亂糟糟的,恍惚得發麻,越發覺得在自己老婆面前伏低做小根本就不算什麼。
細雨垂落,他拂開年青女子肩上的一點丁香花,「你別不理我,我心裡難受得很……」
譚五月一點一點的挪開,整個人在幾息之間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望過來的眼神隔山隔水,隱隱透著一股無奈悲涼,卻更快的消失不見。
周秉被這份悲涼驚住了,胸前背後都麻酥酥的,細細密密地疼得他發顫。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婉轉的話,就見兩個繫著圍裙的廚娘一前一後驚驚慌慌的跑過來。大呼小叫的說大廚房裡正準備宰殺的一只山雞忽然驚了,一個錯眼就不知道撲騰到哪裡去了。
後園子裡大多是丫頭婆子,吃現成的還行,能拿刀斬活雞殺生豬的沒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