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人好聲好氣地打發走,從裡屋鑽出一個二十八九的年青人,很惱火地咬牙,「舅舅,那小子擺明就是個生反骨白眼狼,你幹嘛那麼抬舉他?」
馮順心頭火往上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跟你說過一百回了,在司里不要管我叫舅舅。你當這裡的人都是傻子瞎子,由著你這個兔崽子吃著碗裡的,念著鍋里的?」
年青人叫陽,是馮順堂姐的兒子。
因為馮順膝下只有兩個女兒,曾經動過想將這個孩子收為螟蛉子的念頭。後來族中老人不同意外姓人承繼,這件事就不了了之。馮順心存愧疚,此後對宋朝陽格外親厚倒是真的。
因為這層不怎麼為外人所知的舅甥關係,宋朝陽在北鎮撫司是混得如魚得水,不到三十歲已經是正五品的千戶了。
在周秉沒有到來之前,宋朝陽是整個錦衣衛中最耀眼的後起之秀。很多人在私下裡說,日後一正兩副的指揮使之位,最起碼有一個是留給宋朝陽的。
在這個春天之前,連宋朝陽本人都是這樣認為的。但現在來了一個背景比他更深厚,能力比他更強的周秉,宋朝陽本能地感到了忌憚。
馮順看了這個外甥一眼,「別一副小家子氣,也得讓底下的人偶爾出一回彩。他如今不過是個小小的百戶,礙著你什麼事兒了?
人家頭回去通州辦差,你讓底下的書吏使跘子,結果還不是自己沒臉。轉頭也不好好想想,就把姓謝的那個刺頭派給他了。姓謝的若是省油的燈,我至於壓他這麼多年?」
說到這事兒宋朝陽訕訕,「我這不是幫舅舅分憂嗎?這周秉究根到底是皇帝跟前的人,咱們是太後娘娘身邊的人,天生就是敵我兩派。我收拾姓周的,不是正合適的嗎?」
馮順恨鐵不成鋼。
這個外甥若是沒有自己大力扶持,根本不可能這麼年輕就坐到了五品千戶的高位。
好在他還記得這是差點當了自己兒子的小子,耐下性子教訓。
「朝堂上的事兒咱們不摻和,可我沒看過誰跟誰一輩子好到底,也沒看過誰跟誰永遠是仇家。再早的時候皇帝小,太後娘娘和楊首輔走得近。可現在皇帝已經大了,太後娘娘和楊首輔都老了……」
宋朝陽很快就反應過來,驚詫地望過來,「舅舅是想另謀靠山,要是讓娘娘知道,恐怕會扒了你的皮……」
馮太後是馮氏一族最有權力的人,她的鐵血手腕是很多人的噩夢。景帝才登基的時候社稷不穩,也是靠她和楊首輔聯手,才將朝堂上下逐步穩固下來。
馮順很瞧不起地看著,「我上次進宮,特地將幾個有異相的朝臣動向稟告給太後娘娘聽,結果娘娘聽著聽著就睡著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卻讓我當時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感嘆地唏噓,「這世上不管再精幹再強壯的獅子,也會有服老的一天……」
宋朝陽聽明白了,強壓下心頭妒忌,「我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