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豆腐煎得兩面金黃,掉在碗裡,出人意料的是顏色很好看。飯里混了好幾種豆子,赤豆、綠豆,個頭更大一些的是豌豆。豌豆有青白兩色,白色的居多。
江州的水土好,但青色的豌豆產量很低,遇著一點災害就全沒了,所以百姓大都只願種白色的。
白豆子開九層花,結的豆莢多,每個豆莢至少有五個豆子。不像青豆子豆莢少不說,每個豆莢里豆子數量也就三五個。
其實譚五月更喜歡吃青豌豆,青豆做出的飯顏色深,煮成飯後還清香四溢。
但外祖母性子嚴苛,從來不許底下的孩子挑食,對於譚五月這個唯一的外孫女也不見得有多喜愛。有一回看見譚五月特特挑飯里的青豆吃,當時沒有說什麼,第二天第三天端上來的飯里再沒有一粒青豆。
從那時譚五月就知道,「喜歡」是一種很奢侈的感情,有些人一輩子也許都沒有資格說喜歡。
她扒拉著碗裡的飯,不是很在意地回答,「你家發達了,幾乎一飛沖天,縣裡的官上任時第一件事就是上門拜訪你們周家的老祖宗。我爹自然以為你肯定會另外結親,整天在家裡長吁短嘆,又不好意思矮下身子上門去問個明白。」
不是門當戶對的兩姓婚姻,終究是一場災難。
譚五月像在說不相干的事,臉上一片雲淡風輕的淡然。
「人人都說你生得好,人聰明前程遠大,就是娶宰輔相公的女兒也是夠格的。我人笨,歲數又比你大,老這麼耽誤下去不是事。我爹焦心得很,就悄悄幫我另外相看人家……」
周秉的臉登時就僵了,合著由頭還是在自己身上。
譚五月索性把話說明白,「我爹是要臉面的,總想著到時候我要是被你們周家退了婚,雖然在四鄰面前不怎麼光彩,但總還有個條件差不離的人願意娶我。」
當初周家的境遇如同烈火烹油前途錦繡,譚家只能未雨綢繆做最壞的打算。
譚五月說起親爹的小算盤,臉上沒有一點尷尬羞愧,「沒想到……和那人也沒成,我爹氣得都不想見人。又怕名聲傳出去不好聽,根本沒敢聲張,生生咽下這個啞巴虧。」
小地方被退婚,受人非議的始終是女子。
譚五月抿著嘴和他對視,眼裡根本沒有一絲怯意,「正好你家送年禮過來,我爹又生了新盼頭,就巴巴地找人打探你家到底什麼意思。結果老太太看中了我,願意繼續履行婚約,然後……就成了今天這幅樣子!」
周秉心裡不是滋味。
怎麼連譚二倫這等小癟三都知道這事,自己這個當事人竟然被蒙在鼓裡?
他的懊惱太過明顯,本就敏感的譚五月立刻被刺痛了,嘴角浮現譏誚,「是我譚家理虧在先,所以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只不過原先還可以悔婚不娶,現在只能休離了……」
她沒發覺自己竟然把一腔深入骨髓的怨恨明晃晃地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