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這點微不足道的沮喪, 周秉快步走進內院。
透過雕了松梅竹石圖的漏窗可以看見寬敞的園子里熱鬧非凡,譚五月穿了一身淺青色繡萬字回頭紋的裙子, 頭上照舊只綰了一個烏黑髮亮的小纂兒, 襯得她一張臉盤子雪白,正帶著幾個丫頭媳婦子在給一叢蔫吧的芍藥鬆土澆水。
他不禁笑了一下迎上前去,「這還是夏天, 當心把花弄死了……」
譚五月沒料到這人忽然進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木木地拿著一把花鋤站著不動了。
瑞珠笑著上前打圓場,「二少奶奶說從頭回就見著這叢芍藥一直半死不活的, 猜興許是底下的土不夠肥,要不就是根上出了毛病。我們方才沒事索性就把土刨開, 果然下頭的根爛了一小半,許是侍候的婆子去年冬天把水澆多了……」
瑞珠的態度熱絡而不諂媚,讓人覺得很舒服。
周秉看中她的忠心,讓她成親後和丈夫李小山一起跟著回了京城。譚五月不擅交際應酬, 尤其不喜歡跟京城那些高門貴婦打交道,身邊也確實需要這麼一個能夠貼心侍候的人。
如今的瑞珠做事更加盡心盡力。
一是不用面對婆家難纏的大姑子小姑子, 在自己的小家裡能夠當家做主。二是丈夫李小山也跟著沾光,到門上當了一個接禮送客的小管事。又乾淨又體面,比在老家當個風吹日曬的莊頭前程要好。
周秉沒有看見其餘僕婦們殷勤的笑臉。
他眼裡也看不見別人,隨手拿了自己的手巾幫譚五月搽手,一邊輕聲咕噥著,「這花本來就長得不好,原本我想換來著。御馬監七品主事曹寒家裡有一品十八學士正好分樁,春天時說是要送我兩盆好的,只是我後來一忙起來就忘了。」
語氣輕快而親昵,正經像一對剛剛成親的小夫妻。
「你頂著日頭折騰這一回,這花多半就活不成了。讓她們把坑刨出來,我到曹寒家裡去幫你討那兩盆十八學士回來重新換上……」
站在一旁侍候的瑞珠和幾個丫頭臉上不□□露出異樣,但立刻就恪守規矩地低下頭。
眼前的青年眉眼精緻神情溫柔,怎麼看都是讓人心悅的事。
譚五月躁躁地抽回雙手,心裡覺得這人的行事越發肆無忌憚,當著僕婦的面就敢言語調笑。當時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不說不管掉頭就往西園走。
周秉得逞般無聲一笑,隨即就跟在了後頭。
瑞珠幫著收拾撒在欄杆上的幾點泥沙,有兩個丫頭在身後耳語。說二爺看起來並不好接近,沒想到卻能體貼地幫二少奶奶檫手指……可見男人不能只看面上,二少奶奶這輩子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