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五月睡在外間的小塌上,大概是喝了兩杯酒走了神,一時半會反倒沒了睡意。她第一次參加這種宮廷盛會,沒去之前還覺得無比高大上,直到自己親自到場了體驗了才覺得不過如此。
場地倒是布置得美輪美奐,食物器具也精緻異常,只是那些人個個像帶了一層面具,說出口的每一句話嘴角的每一道笑容都像裹著糖衣的砂礫,一咬滿嘴巴子都是磕磣味道。
譚五月在床榻上小心翻了個身。
她想起在江州鄉下,每年的中秋時家裡必定是擺滿了糖米糕、乾花生、蟹黃包子,還有拌了芝麻香油的小酥魚。大盛魁有臉面的大掌柜到家裡來拜會,總會給父親捎幾壺陳年的好酒和幾條自家醃製的火腿。雖然算不上富貴體面,可滿滿都是人情味……
窗外傳來一陣細小的窸窸窣窣聲響,像是小耗子在偷食。譚五月心裡一咯噔,忽地警醒過來。
沒有關嚴實的草花紋窗子隙開半邊,一張臉擠了過來,猛然和滿臉戒備的譚五月來了個臉對臉,頓時都驚了一大跳。
來人把藤編的纏綜帽拿在手裡,訥訥地問了一句,「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啊?」
譚五月嘴角抽動了一下,壓低了嗓門忍了胸口的怒氣,「你也知道這麼晚了,還鬼頭鬼腦地行事 。要是我把你當賊人辦了,看你到什麼地方喊冤?」
由不得她不生氣。
這是戒備深嚴的皇帝行宮,在暗處不知道有多少厲害人物在盯著。周秉就這麼鬼鬼祟祟地偷摸進來,要是真被巡邏的兵士拿住,別人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奉安夫人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疙瘩!
周秉難得紅了臉,後知後覺地察覺自己到底冒失了。
他眼睛一絲不錯地看著帶著一絲怒氣站在窗邊的人。
女子穿著一身家常的本白中衣,垂著細長黝黑的眼睫毛。大概是園子裡霧氣氤氤,月光下的一張臉如同玉一般冰白。明明是女兒家,卻顯得英氣十足。
眼見媳婦又瞪過來一眼,周秉這才回過神暗罵自己一句。明明是多年的夫妻,從前也沒怎麼著,現在的心情卻如同毛躁小子一般難以按捺,一天不見著心裡就撓痒痒。
他有些不自在,好半天才從背後挪了一束花過來,絮絮地解釋,「我今天在外圍當值,看見院子裡的木槿開得實在好,知道你喜歡,就趁休班的時候摘了一叢過來。這邊偏僻,這個時點巡園子的校尉一般不會過來……」
這是在說他今天摸黑過來的緣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