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和一根筋的譚五月在一起呆久了,人就會變傻。他伸出去的手緩緩摘了一片大皇子肩膀上的枯葉,「殿下怎麼一個人到這邊來了,你身邊沒有跟隨伺候的人嗎?」
也許是周秉的模樣實在是太和善語氣太溫和,連周遭的空氣都安詳下來。
其實只要周秉願意,他能在很短的時辰內給人一種踏實的信任感。更主要的是,大皇子覺得周秉的語氣像在訓斥,但是裡頭沒有惡意。
大皇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拿袖子把臉上的淚痕擦得乾乾淨淨,聲音小小的。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你千萬不要叫人,我聽說人死了魂魄會回原來待過的地方逗留。我和母妃曾經在此處摘過幾次薔薇,她很喜歡這裡。我希望還能看看她的模樣。她即便變成了鬼,應該也不會害我的。」
童言稚語,聽得讓人心酸不已。
這時候還沒有日後的死死相逼,周秉慢慢挨著他坐了下來,過了很久才低聲說話。
「人死了是會看見許多從前沒有看到過的事,明白很多從前沒有看清的人。可咱們活著的人是看不見的,所以只能努力過好自己的日子。這樣他們最終離開到天上的時候,才沒有那般不甘願。」
對於生死,周秉想自己在這世上最有發言權。
大皇子似懂非懂,鵝黃色四喜如意紋的小衫襯得一張圓臉白白淨淨,仰著臉很落寞,「林夫人也是這樣勸我,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是我就是想跟我娘好好說說話,想告訴她我以後再也不偷懶了,答應她寫的大字已經完成一大摞了……」
看起來調理分明,又很有分寸的小不點啊,到最後怎麼會把他親娘的死糊裡糊塗地歸結在自己身上呢?
就憑几道文臣沒有根基的奏摺?
周秉心裡亂糟糟的,過了一會才摸到袖子裡還有兩塊豌豆黃。
那是臨出門譚五月塞到他懷裡的。
自從兩個人說開之後,譚五月好似經常往他口袋裡塞東西。有時候是幾塊棗泥小點心,有時候是一把糖豌豆。周秉嘴裡雖然嫌棄,可是對媳婦的上心卻極為受用。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譚五月跟一般女子不同,這女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裡極有數。就是心裡對丈夫有所不滿,可是這入口即化的小點心卻是一日不斷的。
周秉嗜甜不假,可他尤其拒絕不了別人把自己時時放在心上。
他想,譚五月其實比她想像的還要在乎自己。
大皇子早就餓了,用小手托著帕子裡的豌豆黃,一口接一口吃得乾淨。年幼的孩子神色平靜,似乎已經接受了母親一夜之間逝去的事實。吃完之後,平靜地望過來,「周……大人,我想問你一句話,我娘去的時候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