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氣喘吁吁的,眼睛透著一股執拗,力氣卻大得出奇,神色間甚至有一絲悽厲,「我肚子裡頭是兩個哥兒,你千萬給我保住了,我有重賞。要是將來生下來缺胳膊少腿,我扒了你的皮抄了你的家……」
像是一種詛咒。
穩婆頓時覺得自己額頭上都是冷汗。
這屋裡屋外一個要打胎一個要死命保胎,她到底聽誰的?
穩婆給人接生二十年,婦人肚子裡揣的是一個還是兩個,幾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這才四個月就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孕婦身上的血像水一樣往外淌,眼見得人臉白得跟紙一般死白。照這樣下去眼下這一個大的都不見得能活,還幻想著齊齊整整地足月生兩個小的下來,簡直叫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宅子裡的男人女人都透著一絲古怪。
男的好像非常著急要胎兒出來,甚至不顧母體的康健。女的又不管不顧地非要把胎兒留住,怎麼看都違背常理。
穩婆有些後悔,實在不該貪圖銀子豐厚就貿貿然過來。聽說這家是蘇州新遷過來的,畢竟不知根底,也不知是不是正經人家的夫妻倆……
庾湘蘭忽然從渾噩當中清醒了一下,立刻扯著嗓子大喊,「小紅你過來守著我,不准這個老妖婆給我灌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趕快去找大爺,就說有人要禍害王家的種苗……」
她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卻是只有近前的幾個人才聽得清。
等在帘子外頭的王觀冷冷地撇過頭,望了角落裡的小紅一眼。
怎麼形容呢,就像石頭縫裡的蜥蜴,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小紅似乎膽子很小,畏首畏尾地哆嗦了一下。見實在躲不過,才毛毛躁躁地噗通一聲跪下,帶著哭腔莫名其妙地大聲喊冤,「大爺,真不關我的事。這半個月我連門都沒有出,姨太太鬧肚子真和我不相干……」
庾湘蘭半夜開始鬧起來,她們這幾個貼身伺候的全部被圈起來了。有人在嘀咕,說大戶人家這種事多了去。只要婦人生產時遇著麻煩,總要把種種不順發作在底下伺候的丫頭婆子身上。
本來窩著一團火的王觀被這個蠢丫頭的言語逗笑了,臉色也和緩許多。心想自己實在太過多疑,也許真的只是遇巧。
「誰怪你了,這都是我王家的命。我屋子裡的人每每懷了孩子都是這個下場,除了大太太生得稍稍順利些,其餘都沒了,我王家也不知道擋了哪路神仙的道……」
說到傷心處語氣里有悲愴,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小紅一臉同情,拿著衣袖偷偷擦眼角,心裡卻忍不住想衝上前去撓花男人的臉。裝模作樣的偽君子,老天爺怎麼不當頭劈一道雷下來。
這些話只敢在肚子裡轉,老實地配合低頭,嘴裡囁嚅著,「我……我去勸勸姨太太,大爺也是為了她的身子骨好。這回沒了還有下回,要是人沒了就真在什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