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很尊敬耕讀世家出身的外祖母,所以雖然一味疼她,卻還是不由分說地送走了武學師傅,把她帶在身邊讓人教她女子應有的種種繁瑣規矩。為了大盛魁的將來,也手把手地教她學做生意。還費盡心思悄悄打聽周家的消息,期翼人家是不是還願意履行舊日的一紙婚約……
那時候她一個人站在落滿大雪的泥地里,看著武學師傅的馬車漸漸遠去,想哭卻哭不出來,只覺得天底下自始至終都是孤獨一人。
到後來父親出海遭難杳無音信,外祖母為了免去別人說三道四,生怕別人說外祖家想謀奪譚家的家產,就硬生生地阻止舅舅們過來幫忙。狠心地閉門,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人拼了命扛起大盛魁的爛攤子,獨自面對鬧事的船工和看熱鬧的商戶……
原來……被別人周全保護的滋味是這樣好,譚五月覺得昨天晚上那個男人的懷抱又溫暖又結實。好似所有不堪的叵測和風雨,都被一一阻擋在窗外。
譚五月覺得自己是一個涼薄的人,外祖母雖然對她算不上慈愛,可也算是把她從小撫養長大。
但當外祖母故去時,她也沒有感到十分悲痛,甚至於都沒有掉一滴眼淚。以至於舅舅和舅母背地裡說她是白眼狼,說她還在記恨當年譚家遭難時外家人沒有及時出手相助……
自那之後外家的表弟和表妹更是不怎麼願意和她來往了,譚五月在心裡雖然還把江州當做自己的老家,可是說實話,那裡已經沒誰殷殷切切地盼她回去了。
窗外的細雨如絲,很快就洇濕了地面,有昨夜的落花掉在青苔上面,顏色明麗得像一幅畫。譚五月摸著肚腹淡淡地想,這個小生命如此頑強,說明他還是很願意來到這世上陪她吧!
不願怎麼樣,自己終究不再是孤單無依的。
周秉到了外院的時候,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出門,而是拐了一個彎走到外院一處極偏僻的廂房。敲了敲門,一個青壯男子過來行禮。
正是外院的門頭李小山。
這處廂房處在前後花園的夾角,一邊是青石砌成的磚牆,另一邊是一條很少有人經過的死巷子。樹木倒是很繁茂,在夏季伸著長長的枝條。大概平常沒有人來往,小小的院子顯得稍微荒涼,屋子也有一股嗆人的霉味。
周秉掏出帕子捂著鼻子問,「她招了什麼沒有?」
李小山臉上依舊有莊稼人的樸實,眼裡卻流露出精明強幹,「餓了好些天,每天只是餵一點稀粥吊命,昨晚上終於說了幾句實話。她攏共得了五十兩銀子的好處,人家還答應給她鄉下的未婚夫婿找個體面的差事……」
推開房門,不大的屋子因為沒有擺放家具顯得空蕩蕩的,只是在屋子正中央的地方有一根桐油清漆的圓柱子。一個年青女人的手腳被齊齊綁在上頭,垂著頭看不清臉。
一旁站著的婦人是瑞珠,見周秉進來後恭敬躬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