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被一頭隨時能吃人的老虎時時惦記著,簡直是自尋死路。
周秉看著她難得一見的張惶心底就軟了幾分,「最怕的是死的時候連害自己的兇手都不知道是誰,我現在起碼不是雲裡霧裡了。以後皇上交代我的事情,我也會長個腦子分析一下什麼是能辦的,什麼是他日要背罵名的。
看此番處事,他對我也有了戒心。但就像我對他一樣,這份疑心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這其實也是好事,說不定這樣相處下去我還真能得個善終……」
譚五月沉默片刻,附身摟住他的腰身,「不管你活了多少歲,總歸是一條道走到黑的性子,看來這輩子也是改不了的。我也沒什麼本事,反正陪你一路就是……」
她眉眼溫和,看起來普通寡淡,說出口的話卻仿佛擲地有聲。
周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想跟你詳細說,就是覺得這些事複雜得很,和你說了也是空讓你操心。我受了那麼多罪只明白一個道理,不能對別人有太多期望。這世上有太多的半人半鬼,湊近了都沒法細看……」
被刨棺鞭屍,對於周秉來說始終是恥辱般的存在。這份挫折太過深刻,仿佛長在骨子裡的尖刺,在他有生之年都難以解脫。
但是身邊側臥的女人太過美好,看著剛強其實傻裡傻氣的。
況且她肚腹里還有一個頑強的小生命,所以他需要時時克制自己的衝動。在他夢想把那些魑魅魍魎一起拖下地獄之前,他要給這娘倆留一個絲毫不打半點折扣的太平日子。
內室收拾得乾淨,像它的女主人一般沒有多餘的裝飾。素緞的窗幔,樣式簡潔的斗櫃衣櫥,周秉的心情都變得舒緩起來,連日來的憂心和猜忌仿佛被拋到腦後,一股濃濃的睡意漸漸湧上來。
這些天在刑部大牢里,他委實是累壞了……
等勻淨的呼吸傳來,譚五月睜開眼睛看著旁邊的男人。這時候四下無人靜廖空寂,她才有機會好好看看。平日裡那麼強健的一個人,這時候臉上卻是蒼白得很。修長有力的手指摸著冰涼,再沒了往日的那團貼心滾燙。
皇上終歸是放了手。
這場牢獄之災還是在周秉的身上落下的深痕,這一場角力,周秉幾乎拼上全副心神也只是僥倖小勝。
朝臣們消停了,榮壽公主死了心,皇帝暫時收回了疑慮。但只要一個不好,這些力量就會集結在一起反撲。譚五月從來不是懷疑自己能力的人,這時候卻覺得自己太過渺小。
原來真正在意了,放在心上了,就會跟隨他的喜怒,就會一路惶恐害怕……
譚五月把臉靠在他的一側,不敢觸動他的傷處,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忍了很久的淚水忽然就包不住了,很快就濡濕了鴨青色的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