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雜役送來今天的晚飯。
莊子上人手緊張,除了關著的那幾個藥人大多數都要擔幾分工作,所以吃食只能算是過得去。飯菜都擱在蒸籠里,是一碟粉蒸小排骨,一碟蒜蓉白菜,一碗乳鴿燉蟲草,並一小碟油拌三絲。
屋子裡有些暗,楊慶兒眼睛不好使,就慢慢挨著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勉強吃了一點。好在飯菜賣相不怎麼樣,但所用的材料夠新鮮,吃起來還算可口。
吃著吃著就忍不住鬱悶,「都怪王肯堂那個老匹夫,奸猾得跟鬼一樣硬是不肯服軟,我一時半會也拿不到他的短處,不然哪裡用的著我千里迢迢找這個姓孔的。當初滿肚子豪言壯語,結果到現在都弄不成功一回……」
莊子裡的事畢竟不能對外宣揚,為了找到合適的接手大夫,楊慶兒也是花了大力氣才收羅過來的,奈何這個所謂的川陝名醫一點都不中用。到現在為止連眼睛上有多少干係重大的脈絡都還沒有弄清,失敗了一例又一例……
楊慶兒再心急,也不敢把自己的傷眼交到這樣人的手里。
艮八幫著舀了半碗鴿子湯,小心勸慰,「好在孔大夫也不是一無是處,前些日子換了一條小腿的那個人還好好的,今天能杵著拐杖走幾步了,我看過些日子就能正常走路……」
關在內院的都是些無親無故的百姓,好吃好喝的供著,唯一不足的就是不能隨意行走。孔大夫的任務就是把這個人身上的某個物件移植到另一個人身上,並保證那些移植過後的器官能夠順利成活。
雖然現在看起來成功率並不是很高,但畢竟有了個很好的開端不是嗎?
艮八這樣安慰著自己,總算給那些流民一碗飯,也算是做好事。
他偶爾看過一眼,那個被活活鋸了小腿的藥人瞪大的眼睛,新鮮的斷口咕嚕咕嚕地往外冒血水。那人被灌了麻藥,本是昏迷的,但疼痛時身下的木床被壓得咯吱咯吱亂響,卻渾身僵直只能生生看著這一切發生。
鴿子是莊子上自己養的,乳鴿湯聞起來清醇鮮美,但艮八總感覺有一種若隱若現無處不在的血腥味。
今天太晚了,楊慶兒決定在莊子上歇一晚。
艮八服侍主子歇下後退出屋子,出門看著黑洞洞的夜空,覺得這鄉下的天空里好像隱藏著一雙能洞察一切的黑色眼睛,麻木而默然,像是看慣了世間的一切醜惡。
他想自己死後多半要被打下十八層地獄受煎熬。
有人過來稟報說今晚一切正常,艮八緩緩點頭。隨意自嘲一笑,這輩子活著的時候都糊裡糊塗的,還在擔心死後會不會下地獄,真是吃飽了瞎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