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绪?傅明衍摸了摸他的下巴。
没有。沈尧口是心非,这话出口就听得出撒谎。
小孩子脾气。好了,去睡吧。傅明衍拍拍他的后腰,沈尧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好像很敏感的样子,不情不愿地爬上床钻进被窝,不一会儿被子边缘伸出一只手,把浴巾丢向远处,又迅速收回去了。
还是生气。
傅明衍笑了,摇摇头,去叫保姆来重放洗澡水,顺便让她把做好的夜宵也端来。
直到傅明衍穿着睡袍把装着几块甜点的盘子放在床头的时候,沈尧已经露出一个额头蒙着被子睡着了。
睡得毫无防备,四仰八叉,若不是傅明衍的床大,可能今晚反倒没有床的主人睡的地方了。
傅明衍摸了摸他的额头,把乱发给他拨上去,沈尧迷迷糊糊抓住他的手,好像要醒,迷糊地眨了两下眼睛,微微皱眉。
傅明衍关了床头灯,沈尧在黑暗中钻到他怀里,感觉到温暖以后便不动了。
傅叔叔,你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会纵容我沈尧轻声问,像是梦话,又不像是。
傅明衍沉默了很久,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睡吧。
沈尧喃喃自语地闷在他怀里,像是醒了:我要是真的违抗你会怎么样,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完,沈尧只感觉傅明衍的手贴近他的后背揽住他,力度有些大,这力道中有明显的所属权和占有欲,让沈尧觉得有些紧张,黑暗中耳廓边贴近一个低沉的声音:就算你是野马,缰绳也在我手里,你先想想能不能承受结果。
沈尧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可能是恐惧,也可能是违抗。
或许很难想象,两个有婚姻且相拥而眠的人,爱与抗争,情与利益,竟然也不能单纯。
第二天清晨,沈家老宅便开了门,为葬礼前来吊唁的人三三两两,陆续而来,老宅庭院很深,在乡下的一处别庄里,占地不小,四周邻里都是和顺的人,也都知道这是沈家的老房子,很多人没人住了,但凡有丧葬,还是会回到老宅办白事。
沈震和夫人是意外死的,沈震突然的车祸,夫人因为感情太深随之而去,可他们死的时机太不妙了,沈家正面临一起大亏空,没有沈震坐镇,这笔单子自然不了了之,沈家随后因为遗产问题又开始内乱,一世英名的沈震和夫人遗体都只是草草火化便装了盒。
沈尧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但大哥常年在国外管沈家那部分的生意,其实已经可以算是分了家,父母出事,姐姐随后远嫁国外,带走了相当一部分的股份,虽说剩下的也不少,可对于沈家来说,还是衰景在即,一片荒凉。
沈尧是个软柿子,所以众亲戚便都想从中分一杯羹,尤其是沈尧的姑姑一家,但傅明衍的出手让很多人天降馅饼的美梦破裂,傅明衍手下有专业的法务团队,一个遗产纷争的案子还不至于理不清,沈尧顺利的拿到了该有的股份,但还完欠傅明衍的那十亿基本也就没剩几亿了,对沈尧来说也不过是衣食无忧罢了,想要东山再起效仿沈震当年的手腕,这点钱显然不够看的。
沈震和傅明衍是关系很好的兄弟,他们十几岁时就上死贵的私立双语贵族学校,傅明衍和沈震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沈震是真正的大少爷,傅明衍是因为能力和人缘,还有长相。为了逃离家族的控制,当年他们一冲动便共同离家出走赴外留学,住过火车站,睡过桥洞,一起熬通宵,沈震比傅明衍有背景,傅明衍只是久晟集团老总表姐的儿子,沈家却不一样,当年的沈家就已经是豪门望族,家世雄厚,沈震当初帮了傅明衍很多,沈震性格稳重沉着,傅明衍偏执冷淡,两个人都属于心思重的类型,多年的革命友谊最终也因为利益开始互相猜忌,即使沈震也会下意识地扑上去救傅明衍的命,但也不妨碍他对傅明衍依然心存防备,因为他们都太了解对方,都知道对方不是单纯重情的人,直到最后,沈震也要用亲儿子牵制傅明衍,告诉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沈震的这步棋的确起了作用,如果不是沈尧提前进了傅家,如果不是傅明衍有这层关系,此刻沈尧早就被亲戚赶出了沈家流落街头了。
傅明衍的确有手腕,悄无声息地便把沈家的局势稳了下来,当然,背后也没少受骂。
沈尧就像是一直被众人护在背后的小少爷,他大哥早早被扔去国外历练管起了公司,他姐姐也很快就接管了一部分沈家的生意,沈震直到最后还在为家族事业奔波,只有沈尧,从出生就是少爷,做了十几年的少爷,家里也纵容他一直烂泥扶不上墙的到处惹是生非,直到和傅明衍的联姻,他从沈家的□□里出来,又进了傅明衍的树荫下,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地做一个纨绔子弟,傅明衍一直是他的叔叔,在他面前沈尧也总是作的令人发指,傅明衍一度不愿再理他,直到沈尧壳子底下换了一个人。
沈尧继承了那位纨绔的沈少爷的全部荒唐而不知福的过去,死去的亲人,索取无度的亲戚,狠毒的姑姑,没用的人设,包括他的那些机车,和眼花缭乱的机车服与头盔。
沈尧有时在想,他和原主的不同,只在于他的始终不甘而已。如果换做是他,或许一开始就不会顺从家里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原主是嚣张跋扈,但他同时也懦弱自卑,对于沈家父母的安排,他始终不敢有所挣扎,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家族里的炮灰,他的未来全在他人掌控之中;但沈尧不同,沈尧会砸断命运的锁,砍掉想要掌控自己的手,他是永不认命的疯子。
沈家的葬礼很安静,众人来了之后便在偏厅内休息,聊天喝茶,等着仪式开始,念了悼词后起灵下葬。
沈尧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口别着白色的花,他把头发梳了上去,露出一张俊艳漂亮的脸,他挽着傅明衍,和他默默走进灵堂,一路上众人皆驻足回头,沈尧的美,傅明衍的美,这是一幅无人敢惊扰的画面。
沈震和夫人的照片还很年轻,沈震因为操劳而微微显老,但气质仍然强势,夫人是漂亮温和的女人,一看就是非常传统的贤妻慈母。
傅明衍和沈尧上了香,也被引去偏厅,但沈尧半路上撒开傅明衍的手跑了,说是有事要办,傅明衍寒暄了几位已经糊涂了的老人,和几个亲戚打了招呼,便去找沈尧,转了好大一圈,沈尧却一个人钻在地下车库,还在用斧子砸一个箱子,发出很大的声音,傅明衍的司机老许提着一个行李箱在一旁站着,看傅明衍来冲他欠了欠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傅明衍走过去,沈尧还在砸,西装外套扔在一旁非常绚丽的机车上,他满额头的汗,终于砸开了一个大木箱的黄铜锁。
好家伙,这锁子,够结实的。沈尧擦了把汗,掀开了箱子,老许把一旁的行李箱给他递过来,沈尧又把行李箱打开。
木箱子一看就是经年放在这里的老东西了,表面灰尘遍布,掀开以后里面却依旧崭新,放着许多小人书,整盒的弹珠,黄铜制成的各种手.□□型,摩托车的金属模型,跑车的金属模型,还有几本零星的画本,看起来不甚认真的胡乱扔着。
是沈尧的东西。
他把自己曾经收藏的东西都封进了这个箱子,在和傅明衍结婚前锁在了车库的角落。
沈尧把行李箱里的几套机车服放进箱子,还有一个一看就非常贵重的头盔,上面还有一个银色的签名,来自一位有名的摩托车赛车手。
这都是他的东西,这也是他的愿望。沈尧说着,看到了那几本画册,拿起翻开来,是非常幼稚拙劣的笔触,后面才逐渐稍微有点样子,但显然画的主人毫无天赋可言,只是为了情绪才画画。
沈尧粗略地翻了一遍,画册最后的几张人像已经变得有些狂草,显然原主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沈尧勾了勾嘴角,把画本也扔进了箱子,并合上了盖,用一把崭新的黄铜锁锁住了,还把钥匙也锁进了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