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把湿透的头发向后拢起,露出他俏白的脸。
原来影帝也逃票。我真是荣幸。这一声已经足够让沈尧认出来了,是徐信。
见是沈尧,徐信有些意外,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到他浑身湿透,如果不是在雨里呆了很久,就是掉进河沟里才爬上来。
我买了票。徐信说着,从裤袋里抽出一张没有检票的画展中心门票,在手电筒的光源下晃了晃。
沈尧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所以你为什么白天不来。现在已经闭馆了。
白天我有事。徐信把手电的光转向墙上的画。
他正在看的这幅画就是沈尧第一次画的那幅。
沈尧笑了一声,说道:你是不好意思来吧。
徐信没有反驳,也只是笑了一声。
你还是一样,像个没长大的小朋友。真不知道傅明衍为什么看上你。
沈尧对这句话似懂非懂,他不知道徐信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这些做什么,况且在他看来,傅明衍似乎也并没有很看上他的意思。
两人各自心事,站在这幅画前观望良久。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看你的画展吗?徐信先打破了沉默。
沈尧一耸肩:总不会是喜欢我的画。毕竟我还给你送过那样的生日礼物,想来你也是看不上我这点艺术造诣的。
徐信了然地笑了笑:你很有自知之明嘛。我是来看,究竟你身上有什么样的东西,能比我强的。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木质的画框:我从入馆的第一幅画看起,仔仔细细地全部看了一遍,却没找到什么端倪。连你给电影里画的那幅屏风我也不喜欢,很不喜欢,可是我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表现出来,我只能用那张难看又花花绿绿的画作为背景,演完了整场戏。
沈尧眉头一挑,可没说什么。
不过这幅画,我倒是很喜欢。徐信说,说不上来,我觉得这幅画和前面的那些全都不一样。
哦?沈尧对徐信竟然还有点欣赏能力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徐信对他的情敌滤镜已经厚到看自己就和仇人没什么区别了,哪还有优点可言。
你觉得哪里不一样?沈尧虚心求教。
态度。
沈尧看着他。
之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欠揍的样子,这幅画倒是不那么欠揍了。徐信像是血外行一样的胡说起来,还笑得沈尧心头抽抽。
彼此彼此。沈尧不想和他多说,只想早点离开这里了。
遇到徐信他就没了那种神游太虚的心情,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想想明天张老师的事该怎么办。
沈尧刚要转身,徐信却忽然又说:你喜欢傅明衍么?
沈尧没回头。
你什么时候叫起他的名字来了,不是一直叫叔叔的吗?怎么现在不想装了?知道自己年纪大了?
对沈尧带刺的攻击徐信没作答,只是又问了一遍:你喜欢他吗?这下却更像是逼问了。
黑暗中声音急促而喘息颤抖,沈尧的听觉仿佛长了眼睛,延伸出五颜六色的枝条,触碰到了他身后徐信的脸那无疑是一张悲伤的脸,只是沈尧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难过。
明明这场无聊的战斗他们还没有彻底分出胜负,不是吗。
我要是说,不喜欢呢。沈尧说。
你撒谎!徐信往前跨了一步,你撒谎!我怎么能不清楚你眼里的东西?因为我比你爱的更深!
噗嗤,沈尧忽然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他道:你可是万众敬仰的完美影帝,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这么幼稚。爱的更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就这样说,也不觉得害臊。
徐信步步紧逼:难道你知道?
沈尧脖子一梗,声音僵硬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徐信点点头,把手电筒关了,屋里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既然你不爱,我去争取也没有犯什么错。徐信咬牙切齿地说着,走到沈尧背后,几乎贴着他湿透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徐信身上的温度传来,沈尧几乎都能听见他在自己耳边的牙齿碰撞的声音:沈尧,你知道我多讨厌你的名字吗?就因为你姓沈!你就能轻易得到我等了十年的人。我不介意,我可以继续等,但他等不下去了!再过一个十年,我早就不是现在的徐信了!娱乐圈里每天有多少新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位子,有多少人等着取而代之,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手电筒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徐信的手抚上沈尧的耳朵和鬓边湿漉漉的头发,他声音沙哑,丝毫没有他平日里的风度翩翩笑意可亲,因为你什么都唾手可得,天赋,性情,样貌,男人,女人,你招手就来挥手即去,你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们就都开始在乎你!连傅明衍也是一样。我什么都在乎,把谁都想伺候好,可他们都当我是什么?
沈尧沉默地站在黑暗中。
徐信身上的温度竟然也很温暖,和傅明衍很接近。明明这个男人刚害过自己,拿着用下三滥手段偷拍的自己和傅渐云的假暧昧照片去挑拨自己和傅明衍的关系,明明做了那么多又蠢又毒的坏事,可是他现在却这么委屈。
在黑暗中,沈尧甚至感觉到背后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影帝徐信,或许他只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凭什么?徐信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的温度就从沈尧身上消失了。
沈尧离开了画展中心,临走前他对徐信说:你去争吧,如果傅明衍愿意的话。
说完这句话,沈尧的脑海里便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那些如同预感般的画面,和第一次与徐信对视时一样,这些画面温馨而暧昧,徐信和傅明衍在一起,他们说笑,聊天,下棋,相拥而眠。沈尧抱着一口破旧的行李箱蹲在角落,和任何一个小说故事里的炮灰角色谢幕前一样,他可怜,可笑,滑稽,又可恨,徐信居高临下地说:你输了。
沈尧猛地睁开眼,站在路灯下扶住灯柱大口地喘息着。
或许吧,或许徐信和傅明衍才是真正写好的命运终点,他最多只能算是一个编程的意外,把本该是炮灰的沈家少爷替换了,如果他没有介入这个故事,傅明衍和徐信或许会过得很幸福吧。
沈尧看着明晃晃的路灯,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忽然他低下头,用手背抹了抹脸。
为什么我的眼泪是热的,连骗一下自己是雨水都做不到。他撅起嘴嘟囔。
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上是同学传来的消息,说张老师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开了,越传越邪乎,不知道是谁把这些事情在学校里到处乱说,现在闹得连媒体记者都连夜冒雨堵在美院办公室门口等着采访学院领导
沈尧默默把手机装进口袋里。
真是狼狈啊。
原本他干劲十足,不甘心自己为他人作嫁衣只当个炮灰的命,现在他却自己把努力了这么久甚至已经动了心的人拱手让出。
沈尧打了一辆车,回了公寓。
第二天一大早,沈尧就赶到了派出所旁边的小吃店里,和傅渐云见面,同行的还有昨天那个律师。
傅渐云不会爽约,也永远尊重沈尧的意见,即使他想要中途跳车去雨里淋上一夜,傅渐云也会完全尊重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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