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半真半假,但经年在翻译场上的摸爬滚打已然让宋凛练就一番面不改色的本领,说出来笑盈盈的,跟真的一样。
听着他这话顾灼也没再说什么,收回了视线带着人朝前走:既然是给长辈选的话,色彩花纹上面应要偏向于沉稳端庄一些哦,是了,我还没问您母亲的身形,我这儿全是手工做的,每件成品的尺寸不一,也只有一件,想要选到如意合身的可不容易。
啊这样啊,宋凛了然,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咬唇松唇了好些天才回道,那我母亲比我稍微矮个三四厘米,唔但比我稍微要胖一些。
胖一些,顾灼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对宋凛的描述并不感到意外,声音里还沾了点儿不可说的笑意,大概是有多大的差距?
就大概这样吧。宋凛在腰和肩膀比划了一下,努力控制好差距。
宋凛边说的时候顾灼就边在纸上记录,等粗略有个估计后便带着宋凛转身走向最后面的那排架子。
圆润的指尖在沉木色的衣架中探索,一拨一弄,伴着清脆的声响,顾灼从一堆旗袍中分拨出几件。
我预估着符合的就这几件,顾灼理了理旗袍的衣领,你看看有没有满意的。
宋凛应了声,微走上前去细看。
这几件工艺绣法上肯定是没得挑,只是那颜色和花纹未免实在是有些过于老气,宋凛对它们都不太满意。
宋凛对着那几件旗袍默了一会儿,转身说道:这顾老板,符合身形的就只有这么几件了吗?就没有颜色亮丽一点的?
说到这儿,宋凛有些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前倾了一下身子问道:就比如像橱窗里那件蓝底红玫的,有吗?
哦,那件啊,顾灼了然,可以是可以,不过就你您母亲穿的话,可能会有点大,因为这之前是位外国身形比较高大的客户定的,穿起来应该不会太贴身。
不要紧,宽松一点也可以。宋凛一听有希望,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忍不住上前拉了顾灼一下,重复道,宽松一点的也可以。
这一动作显然在顾灼的意料之外,他呆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朝后退。
两人距离拉开间,宋凛也回了神,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了手对着顾灼干干地扯了扯嘴角。
刚才的动作着实有些过于冒失,宋凛眼里闪过一丝责备,刚想开口解释道歉却被顾灼给打断。
顾灼理了理袖口,温和地说道:我带你去看看那件旗袍吧。
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宋凛也不是什么硬要纠结的人,端着得体的笑容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向门口的橱窗处。
因为订做者的缘故,做出来的衣型偏大,穿在那模特身上显得有些过于宽松,但未能撑起的衣料却阻挡不了它的美,尤其是当它在暮色中时,被风拂过,光线交织下的曲线朦胧。
顾灼将那模特从橱窗中搬出来放到两人中间,问道:是这件吧。
是这件,宋凛垂于身旁的手捏紧又松开,硬是压住了那想去触碰的冲动。
宋凛围着那件旗袍看了看,满意之余也有着藏不住的困惑,他偏头看向顾灼,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不是花样年华里张曼玉穿的那件?
听着宋凛的疑问,顾灼十分意外地看向他,挑起的眼尾越发上扬:你看出来了?
对,当初看的时候印象很深刻,所以记得比较清楚。宋凛握拳掩嘴咳了咳。
但没过多久,他又抢先一步,补充解释道:我前一阵子也在重温这部电影,所以比较眼熟。
其实这话刚说完宋凛就后悔了,欲盖弥彰的,反而更加容易引起猜忌。
不过好在顾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像是寻得了知音,十分兴奋地架上眼镜,给宋凛讲解。
其实也不全是,当时她想要我做件一模一样的带回国,但那都是绝版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我自己也不做仿品,就用了月白的蜀缎加苏绣,设计了新的版型。
说到这儿,顾灼语调蓦地一转,沉了下去:只不过最后结果不大好,人没要,定金也退了回去怪我,乱改东西。
虽然宋凛对旗袍这一行不太了解,但他也能明白这种行为对于一位裁缝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否定和不认可。
顾灼这都还算心态好的了。还能摆出来,将事儿拿出来说。
没事儿,这说明没缘分,宋凛冲他宽慰地笑了笑,转而摸上那瑰丽的焰红刺绣,看着那件旗袍喃喃道,这不,有缘人来了。
顾灼回看了宋凛一眼,看着他搭在绣线上被映红的指腹,看着他眼里被照亮的痴迷,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但最终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着轻笑着:是,有缘人来了。
2、窃蓝
第二章
月白底的蜀缎上绣着成朵成朵的艳丽玫瑰,娇嫩的绿叶在瓣蕊中相连,色彩在曲线中碰撞。
宋凛按了按胸前空荡荡的一片,又拿布胶贴着收了收腰间的衣料,才使得这件旗袍在他身上勉强成型。
但终归是不好看的,那缺失的美感,是性别差异间越不过的坎儿。
回想起花样年华中那女主人公穿出来的效果,宋凛只觉得自己白糟了这件儿。他烦躁地将盘扣解开,露出小巧而圆润的喉结。
喉结易遮,难遮的是宋凛身为男子本身的刚硬感。
宋凛又看了眼镜中的自己,难以抑制的厌恶压上心头,他抽了根烟走向阳台,在火星燃起中长呼了一口气。
在全国都大范围入冬的情况下,十一月的南城依旧炎热,即使是夜晚也带着几分白日里的燥热。
宋凛倚着阳台闷抽了几口,正想掐熄时,放在客厅的手机响起,他走进去将烟头碾熄在烟灰缸里,顺手抄起手机,但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蓦然僵住。
屏幕上的女人笑得温婉得体,但那笑意中的温柔却没几分是给宋凛的。
寒意顺着脊骨爬上,宋凛慌乱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像是怕人隔着屏幕窥探出什么,急忙抄起毛毯裹在身上,也顾不得多,披好后便直接接通了电话。
母亲,宋凛努力保持着平常声线向宋淑玲问好。
宋淑玲清冷的声线从听筒传来,语气里未带一丝责怪,可话语却透着不满:怎么这么久?
麻将声和戏腔混着传入耳中,宋凛咬了咬口腔中的软肉回道:刚到,在卧室里收拾东西,没听见。
那边调麻将的碰撞声蓦然一停,宋淑玲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哦对,你今天才刚回国。
说到这儿,宋淑玲大概也觉得有些不得体,急忙岔开了话头,拿出做母亲的派头询问了一番近况。
宋凛紧了紧身上的毛毯,乖顺地回着。
你那个翻译工作是怎么回事儿?宋淑玲那边传来沏茶的声音,怎么突然调回来了?
听着宋淑玲的问话,前几日的片段立即破出桎梏在脑海中闪现。
刺眼的光线,颤抖的嗓音和双手,断断续续的汇报
宋凛呼吸一滞,刺骨的寒意渗透背部,如针扎般使得全身开始发抖。
宋凛?宋凛?
宋淑玲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宋凛一哆嗦地回了神,再开口时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沙哑。
没事儿,我只是
唉,算了我也不懂,宋淑玲那边的麻将声又响了起来,你明天自己回来和外公说吧。
听着宋淑玲的安排,宋凛不悦地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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