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仪也要凑过去,观察那几行字,可相里飞卢却把东西收走了。
不能吃吗?可是是果子味儿的,很香,是干什么的?
他伸手要抢,可是相里飞卢动作比他更快,须臾间就已经找不到这东西的影子了。
他抬头看,又找到了相里飞卢和那一晚相似的神情他扮作女人,给他扣着手时的神情,那双苍翠而温柔的眼里带上一闪即逝的无措,和为了掩盖这种无措而更加浓郁的沉稳和冰冷,这样的可爱仿佛要随着一起蔓延上耳根,也让耳根泛起微红来。
炉火燃烧着,佛塔檐下滴滴答答落着水,除此以外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
相里飞卢会做饭。
只是在姜国皇都内时,饭菜都是内宫送过来,或者他下去和其他僧侣一起化缘苦行,不计较味道,只为果腹。
干麦子,他也吃过,炒熟后磨成粉,他与边关军士驻守,在雪原上架起锅炉。
这种粉末和雪水、带着咸味的草苔一起煮,已经是边关将士们难以奢求的一餐美食。
因佛塔内藏着万卷经书,地宫中也存着舍利,除了暖炉,他从不在佛塔中用火,也不要说这时候去给一只凤凰做饭了。
相里飞卢看了看容仪今天给他讨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在其中寻到一些百姓送的馕饼,伸手拎起一提,送去炉火中烤热。
火舌舔着面饼,另一面覆上干净的草木灰。
相里飞卢垂眼看着,翠绿的眼睛里映着暖洋洋的火光。
片刻后,那饼子烤得金黄微焦,相里飞卢再拿出来递给容仪,声音不咸不淡:这个如果吃不下,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上神了。
容仪端详了一会儿后,倒是高高兴兴的,撕下一小片送进嘴里。
他是凤凰,带着火的业力,自然也不怕烫,这么一小片,他观察了很久,又咀嚼了很久,神情里带着某种虔诚。
等吃出面粉的那种香气时,凤眼才弯了起来,眼神闪亮:好吃。
他一个人就规规矩矩地坐在这里,捧着一个饼,认真地吃。
相里飞卢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他起身去收拾明日出发南下所用的物件,垂下眼一一清点,动作细致而有调理。
今天容仪讨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挨个收拾好,再找出除障香、药师香等和合香品、阏伽器和经文等,一一带上,再分出一部分留在皇都。
今日他去见皇帝,皇帝已经出现了伤寒之症,邪风侵体的表现。
其实孔雀死后,姜国运势衰落的种种迹象,已经在慢慢浮现。
不论是皇帝还是百姓,宫内还是宫外,昨天那一批被妖怪灵气冲克的人,也表明了从前这固若金汤的城池有了裂隙。
好在皇都除了他,多少还有其余可用之人,暂时不用太过担心。
这次出事的是南方。
姜国南边的青月古镇,有一处充满灵气的地涌冷泉,是从前上古神灵们的战场所遗留之物。传说那是诸天星官创立之初,某位上古神灵封存的眼泪,只是具体是哪位神灵,却没人说得清。
这眼泉水属阴,也是姜国龙脉的一处风水眼,各路妖魔对此垂涎欲滴。
姜国自古分拨神官、仙长前往镇守,相里飞卢也是每年春夏,都会前去检视。
只是这次,南边传来的消息是遇到了十分强悍的妖魔,难以抵挡,故而上报皇都,请求支援。
你是要出远门吗?
室内很安静,只有炉火跃动的声音,容仪还是捧着饼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歪头看相里飞卢整理东西。
相里飞卢动作顿了顿,还没回答,容仪已经动了动指尖,房里的东西跟着升腾、移位,旋转着收进了一个储物戒内,随后在相里飞卢的包裹上稳稳地停住。
那我只有这些东西要带,到了那边,你会重新给我准备一个窝的吧?
上神,我此行是去南方渡厄,当不得儿戏。
相里飞卢目不斜视,低头把那枚储物戒放到一边,我也没有时间陪你消遣,姜国周边妖邪重重,危险万分,我更无暇顾及你。
可我是你养的凤凰。容仪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也是这里的护国神。
凤凰属火,与姜国水德相克,你当护国神,我拦不住,但你什么都不要动,尤其禁用法力。相里飞卢沉声道。
容仪想了想:不用法力么?好。还有呢?我既然是你养的凤凰,那么我现在也听你的。
他似乎就没考虑过相里飞卢不想带他的可能性,只是非常自然地规划了起来明天的打算。
相里飞卢将行囊收拾好,提起放去门边,预备明日让人收整,淡淡地说:除此之外,你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他走到门边,一如既往,手里紧握着青月剑,身姿笔挺。
容仪警惕起来,似乎是怕他跑了:你要去干什么?
正午刚过,雨水渐消,塔楼高处,雾气弥漫,门一开,乳白色的雾气随着风涌进来。
相里飞卢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容仪:少年人手里还握着滚烫的饼子,两条修长的腿盘起来,很不规矩地歪在椅子上,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或有几缕贴住脸颊。
这凤凰是天生明行,大概也没人教过他吃相,烤饼上面沾了灰,他咬一口,发白的炉灰跟着就沾在了红润的唇边,咬一口吃的,腮帮子跟着鼓起来。
相里飞卢淡淡说道:去塔顶守国都。
哦。
容仪立刻放心了,他接着努力吃饼子。
相里飞卢没见过在他面前有这种吃相的人;这种烤饼烫而干,很少有人能直接吃下去,通常还要撕碎了泡进汤里,容仪却好像连水都不知道喝。
他看了一会儿,提剑出门。
禁军队长在廊桥对面守城门,看见他出来了,遥遥地对着他拱了拱手,笑得很灿烂好像跑去宫里说八卦的人不是他一样。
相里飞卢耳力好,他立在塔拱门前,依稀听见那边笑了一下:大师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我们打招呼,他还是连个回应都不肯。
其他人跟着笑:还不是队长您惹大师生气了今日值班没见到,大师真的藏了个小美人在屋里?
我也值班没见到,可我昨晚上见着一个背影,那叫一个俏
再说了,大师慈和,是不可能为这种小事生气的,你们一个个的巡逻时也惫懒,有空闹大师,没看见大师那把剑却是真的从不离手,他不还礼,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没出息。
佛塔和城门瞭望台遥相对应,都要守着,且都要一守整天,故而两边关系最好。
相里飞卢随手取了一只信鸽,提笔写了简略几行字,放飞了送过去。
明日天明南下动身,尽快启程。
另一边禁卫队长接到这封信,有点诧异:大师这么早走?原先定的是下午。可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吩咐?
相里飞卢想了想,再提笔写了一行字:另需劳动你们,待我南下后,每日取鲜果、清泉水送来塔上,放在我房中。
墨迹乌黑莹润,相里飞卢注视着笔迹慢慢干透,再添了一句,严防死守,勿与房中人接触切勿被其外表迷惑。
他依然没有撤掉房中的那道囚禁神的法诀,明日等他提前出发,容仪只有老老实实呆在里边。
只是,恐怕也有隐患。
他不在,这个邪神一样的护国神,会不会弄出什么乱子来,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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