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荼利大明王的话停了下来,因为相里飞卢打断了他:那是最后一步,不到毫无办法时,不会走这一步。
小凤凰就在底下屋子呢,佛子。军荼利大明王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你不怕我告诉他?
如果有那一天,会是我亲自告诉他。相里飞卢苍翠的眼底一片冷静,我也说了,这是下下策。
你我同源,都是佛门人。军荼利大明王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似的,注视着他,你为佛法,按理说,我无从置喙,在我之前,应该有人对你说过了,你这一世为人,业障在何处。
孔雀大明王说过。相里飞卢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业障在姜国,但我不觉得这是业障,无需剔除。大明王此行若是来劝我的,还是去劝劝容仪,更好。
怎么说?军荼利大明王挑起眉。
明王既知我日后或许会对他刀兵相向,不如劝他另择归路。相里飞卢说。
军荼利大明王突然大笑起来:有意思,你真的有意思。只是我也并不是来劝你的,我谁都不劝。
相里飞卢抬眼看他,苍翠的眼里带着一些不解。
容仪这凤凰,或许你也听说过了,在你之前,他找过三十六个人。
军荼利收敛了笑意,声音放平,上一个是龙族,这一代最年轻有为的龙子之一。相亲时,他给容仪带了练实和醴泉,容仪很高兴,提出定亲,他的修为忽而暴涨,因此在龙族地位大增。
随后那龙子对明行更加殷勤,他的修为越来越高,运气跟着越来越好。但有句话,什么人,配什么运,明行天运不是他承受得起的。他根骨还未到时辰,却已经有了化神的修为,眼看着化神渡劫的天雷要劈下来了,他慌了,四处求助,只能退婚。
第三十五个,风羽族的皇子,与他定亲之后成功夺得皇位。恰逢风羽族的敌国魔国终于露出行踪,只要这一场仗打赢,风羽族即刻能够名垂千古,永绝后患。只是那皇子能力不足,国民羸弱,面对魔族露出行踪,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恐慌,四处寻访过后,找容仪退了婚,这才安生地在王位上呆了下去。
我说这些,你听懂了么?军荼利大明王问道。
相里飞卢的眼睫微微一颤。
我并不是要为凤凰争得点什么,我只是希望佛子若能寻得出路,就好好地对他吧。军荼利大明王摇摇头,那孩子至今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左螺旋睡觉被退的婚。
我明白
相里飞卢说。
夜色渐渐升起来了,周围越来越暗,他颔首说:先下去吧。上神该用饭了。
军荼利大明王跟着他往下走。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得相里飞卢问道:容仪告诉我,他曾经领过一次被火焚烧七七四十九天的天罚,大明王是否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军荼利大明王想了想,片刻后,终于记了起来:那是他小的时候,孔雀带着他,让他第一次做降祸的任务。他本该给一个国家降下百年难遇的大旱,但是凤凰还小,心软,没降到底,让干旱提前好多年结束了。孔雀亲自为他降的天罚。
上神,可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黑暗中,相里飞卢忽而停下了脚步。
军荼利大明王又想了想:这个我记得不太清楚,但不远,就三四十年间吧。
梵天,这种任务无法替代吗?相里飞卢问道。那些执行人呢?
军荼利大明王耸耸肩:执行人法力有限。覆灭国家,上千万生灵的事,只有明王能做。不过梵天属火,能降下干旱的,只有我与明行二人而已。
怎么了?军荼利终于察觉出他这一连串的发问有些反常,问道。
相里飞卢收回视线,淡声答道:没什么
第30章
容仪之前提过, 他很久以前受过一次天罚,起因已经忘了。然而他被罚的内容与火有关, 思来想去,只能是干旱。
早在那么久以前,容仪是救了姜国一次的。
相里飞卢和军荼利大明王下了神官坞塔楼。
庭院里摆上了各种各样的素斋。
啊,真是丰盛。说起来,人间的这些清粥小菜,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我还为人时,也曾认得酸甜苦辣咸, 百般滋味。军荼利大明王说。
相里飞卢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位置,又往阁楼上看了一眼:请大明王稍坐,我去叫容仪下来。
你去吧军荼利大明王颔首。
阁楼很安静,相里飞卢往上走去,推开房门。
嘎吱一声, 风被带进来,随后又被挡在门外。相里飞卢抬头看去, 望见容仪窝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小传,正在聚精会神地看。
你在干什么?相里飞卢问道。上神,该下去用饭了。
在等天运罚我。容仪说, 声音委委屈屈的, 军荼利大明王说, 这次的天罚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我太紧张了,我不太想吃东西。
那么上神还有时间看风月小传?相里飞卢轻轻问。
容仪抬起头, 眼底一片水光, 看起来无辜又可怜:我就是紧张地看风月小传啊。
他头顶翘起一撮睡卷的头发, 乌黑细腻。或许是因为从小在梵天被宠着,也或许就是鸟儿的本性,这凤凰活了三百年,有时候仍然像一个孩子。
相里飞卢的手动了动,提起青月剑,用剑鞘轻轻地戳了戳他。
柔软的触感隔着软绵绵的被子和冷硬的剑鞘传来,他为这触感微怔了一下,随后才垂下眼,说道:我会代上神受过。
我不要。你代我受过了,你死了,我找谁来养我?容仪「啪」地一声把手里的书本放了下来,抱住膝头,歪头看他,佛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姜国人。我们羽族,并不一定要喂养人全心全意,满心只有养凤凰这一件事。那样的喂养人,我们也是看不起的。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不会阻拦。
但他们日后的发展,如果找不到办法,又岂是一个阻拦与否的程度?
相里飞卢看着他乌黑发亮的眼睛,微微走神。
容仪理了理衣襟,把两条腿放下床晃着,人依然赖在床头没有动:我想要佛子给我揉手。
他把他那双手伸了出来,放在他眼前。
他的指尖白皙莹润,九阴锤的伤好了一些,乌青色淡了很多,但是依然存在。他之前只来得及给容仪配了一次药,之后就是艳鬼的事了,他无暇顾及。
相里飞卢说:好
他回到桌前,重新给容仪配了一次药。
实际上容仪的伤有所缓解,多半是因为雾气散了,但他仍然挑选了药材,研磨浸透,拿过来给容仪缠手。
纱布剪开了,沿着手指缠上去,贴合过后,稍稍用力剪断,打结。相里飞卢垂下眼,乌黑的睫毛长而卷翘,那双苍白的手尽量避开与他的伤痕相贴,或是避开与他的肌肤相贴。
容仪察觉到了这一点,指尖张开,往里一钻,扣住了相里飞卢的手。
相里飞卢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