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那三十六个前任, 总是隔一段时间反悔要上门来找的,我们是否也可以从他们那里多少拿点
容仪严肃地咳嗽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他身后, 银发紫眸的男人擦净唇边的血迹, 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刚刚替他受了四十九道天雷, 哪怕他自己一脸平淡,但容仪总觉得触目惊心。哪怕是上古神灵,这些雷伤也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但这个男人却仿佛习惯了疼痛,或者无视疼痛一般。
容仪问他:疼不疼?
男人便要先想一想,再对他笑一笑:还好。
还好是疼还是不疼?容仪喜欢刨根问底。
男人说:不比因果链更疼。
那锁链穿透琵琶骨,令人触目惊心。
他们过来,小龙们被惊了一跳,回首往来,纷纷震惊:大凤凰,还魂了!
我就没死。容仪望着土坑里的华彩羽衣,心脏抽了抽,努力忍住悲伤,倒也不必给我立衣冠冢你们去收拾一下凤凰殿和凤凰偏殿,今天起,新来一位上神住到这里来休养身体,你们对他,要对我一样的尊敬。
什么什么?让住凤凰殿了?这是第三十九位?
什么时候的第三十九位?
不还有那个小执行人
那位也算吗不过也是,倒是在主殿住了有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该死,你们都瞎了眼睛吗,你们看看大凤凰身边的是谁!这回他终于拐回一个可靠点的相好了!快拜!
小龙们四处又窜,再次飞快地整编列队,齐齐拜倒在地:参见上神,参见明行
容仪虽然一向脸皮厚,这个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对身边的男人解释了一下:咳,我就他们误会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在这里养伤,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对小龙们说,小龙们要是惹出乱子,也不要罚,你抓一条下界,去姜国找我,我会为你主持公道。
这是他一向的待客之道。毕竟他的五树六花原,成年累月也没什么人来,偶尔来一个客人,也是非常的不容易。
男人并未挑剔,跟着他一起走入了尘封的凤凰殿。
容仪给他介绍:主殿,睡起来最暖和,之前有个小执行人住过,我看他也是最喜欢这里。偏殿没什么人住,从前我师父孔雀偶尔会过来,住过几天。这段时间,我不怎么在家,还有
容仪停下了话头。
男人停在凤凰殿的窗边,微偏着头,伸手捞近处的莲花缸。
那莲花缸底下养着一群斑斓活泼的银鱼。
他的神情散漫随意,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沾了水浸入,那些银鱼听见响声惊动,都不敢凑近,而是自发地远远散开了。
从前孔雀来这里催他起床做功课,他一睁眼,也常看见孔雀站在这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姿态,一模一样的动作。
那种熟悉感在这一刹那到达了顶峰,但眼前的男人不可能是他不可能同时是孔雀和他父亲的转世,他不可能同时拥有孔雀的眼睛和他父亲的气质。
他身上的一切,都令容仪感到熟悉。
你到底是谁?容仪问道。
男人转头看向他。
容仪立在原地,刚从凡间来,发丝微乱,一身粉白衣衫,仍然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眼里微光,带着微微的茫然。
我没有名字。男人说。
和上次一样的回答,他顿了顿,凝视着他,天帝想封我昆仑神君,我觉着不好听,没有要。别人都叫我上神。或许你可为我起个名字?
容仪又懵了。
他哪怕再胡来任性,也不会觉得给一个上古神灵起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又迟疑了一下:可起名一般来说,都是喂养人做的事情。比如我爹娘养着我的时候,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容仪。据说仪这个字不是所有凤凰都能用的。
他又开始怀疑:如果你不是想养我,那你是想我养你吗?
男人注视着他:起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容仪说:很重要。
男人说:然而在我这里不重要,名字算不上因果,有没有它,我仍然是我。
容仪想了想,赞叹了一下:你说的话很有哲理,我感觉在听明王们讲课。不过为了方便称呼,我给还是你起个名字吧。
男人说:好。
容仪绞尽脑汁想了想,半晌之后,终于察觉自己是个起名废:那你要不要就跟我姓?我姓容,这个姓是凤凰族的,听说还有一些典故。
世有凤凰下凡,姿容绝世,得王赐姓容字,意味倾世无双。
男人说。
他仍然温柔地凝视着他,口中说的是典故,但眼神却看着他,不刻意,也不随意,只仿佛认真阐述一个事实。暗紫的眼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容仪觉得心跳有些快。
夸他好看的人,百年间不计其数,但是他还没遇到这么夸的。从前他遇到的那些人,左右都不过是声情并茂地背诵一些对仗的诗文,里面大部分还是他听不懂的。
这个人的夸法,实在是路子新奇。
他磕巴了一下,说:也,也不全是。我娘亲,娘亲告诉我说好吧,可能也是师父告诉我的,凤凰乡用容这个姓,也是让我们凤凰明白,心胸要开阔,可以容纳万物。因为我们凤凰可以涅槃,天运又高,总要懂得这世间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一切,未必纯粹自然。要记住这个容字,才能当一只不用涅槃的凤凰。浴火重生,那太疼了。
还有这个说法?男人显得很感兴趣,何谓未必纯粹自然?
就像我的喂养人,我知道他是佛子,除了我之外,先养了一整个姜国的人。我不能要求他全部的心和精力都在我身上,只要他是喜欢我的,我就不用在意这些事。容仪第一次跟别人讲授道理,不禁感到有些得意,是不是很智慧,很有道理?
男人点了点头:很有道理。这个姓很好听,那么,我该叫什么名呢?
容仪又想了半天,最终不确定地道:你既然是这些天从昆仑复苏的,按照人间的时节,是在秋天,你觉得秋这个字好吗?
你觉得好吗?男人仍是温和地注视着他。
容仪想了想:很好的。
姜国的秋日有金灿灿的柿子,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湛蓝的天空,夜里升腾的冰凉雾气,秋日朗照的烈阳,从屋檐上晒过来,他化成凤凰,羽绒跟着一起变得金灿灿的。他立在佛塔屋脊上开屏,相里飞卢会抬起那双苍翠冷静的眼,带着笑意看向他。
天界没有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