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仪倚在榻上,看着殿前乌泱泱一大堆小龙你们都下来了?谁守凤凰殿?
大凤凰,你算了吧,你的凤凰殿都能结霜了,那么冷清的地方,也不需要守不守的,况且昆仑神君还在那边呢,他也一向不要我们服侍的。
容仪没好气,把手里的风月小传啪地放下来都给我滚,滚滚滚。
没过一会儿,月老和白泽又窜过来小凤凰,今天也去赌钱啊,珐琅牌已经给你了,今儿个我们想把太上老君的驻颜丹给赢回来,你过去帮忙走一走手气呗?
我不要去。容仪把书摊开了盖在自己脸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兰刑会算牌,你们找他去。
你的小徒弟如今日理万机,哪来的时间帮我们算牌?你快点,快快快。
不去。容仪身体一扭,用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今天不太想动,就想睡觉,你们玩。我玩腻了。
你不是吧,大凤凰?月老和白泽面面相觑,这么好玩的事情,你怎么能玩腻呢?这才几天?你真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我不是。容仪否认。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起初几天还好,后面渐渐地也玩腻了。天界办起来的人间街市,和人间差不太多,但是他就是觉得,像是没有人间好玩。
可是按道理说,什么都一样,他就是觉得天上的人间,没有真实的人间好玩。
从前他没有这个意识,可以在五树六花原看一整天的风雪。
容仪忽而有些想回五树六花原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散着头发,告诉周围的侍女跟兰刑说一声,我想回五树六花原一趟。
兰刑正在大殿中翻阅神域最近的事务。
前任执行长已经被撤职了,皇族把宝压在了他身上,他最近炙手可热。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算是十拿九稳前任执行长封天执的儿子,封随,也是一手强力劲敌,他极力反对神域皇族复辟,也拥有不少拥趸。未来执行人神域的领头人的权力落到手里,一切都未可知。
本来兰刑身边有明行坐镇,这件事上本来不存在任何疑问,但与此同时,神域的人多少也都察觉了,明行星比从前要黯淡了,认为这是明行将要衰颓的表现,一时间游移不定。
侍女前去跟兰刑低声报告了什么事。
兰刑说知道了。
他站起身,撇下手里的东西,快步往大殿的方向走去。刚好在门口望见了容仪。
师父要回五树六花原?兰刑问道。
容仪伸了个懒腰是该回去看看了,我们凤凰,也是要时常打理一下我们的窝的。
我陪您去吧。兰刑说。
不用,我就四处走走,活动活动。容仪伸完懒腰,又琢磨了一下,我还想去梵天一趟,看看哪位大明王最近有下凡的任务,我想是不是得找个凡间去玩一玩
兰刑一时无话。
容仪生而高贵自由,没什么能限制得了他,他愿意呆在这里住上几天,他就住了;哪天他又想去别的地方玩一玩了,他也就去了。
兰刑垂下视线,笑了笑师父是嫌我这里不好吗?
少年人垂下眼睫,俊秀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落寞的阴影。这段时间里他雷厉风行,众人听令,稳重了很多,在他面前时,却仍然常常露出这孩子似的表情。
容仪最招架不了这个,他赶紧哄道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就是回去看看,住还是住在你这里的。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派一条小龙来找我。
我看见那凡人有一个法器,能够随时随地和师父通信。兰刑微笑着说,眼神里有些羡慕和好奇,像是还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和落寞。我不怕师父不回来,我只怕师父出门在外,遇到什么困难。哪怕我如今对你而言力量微薄,恐怕帮不到什么,但要是能知道你时刻平安,我也才能安心。
容仪更愧疚了,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摸出什么法器来给他,却见到兰刑上前一步,将一个冰凉的红豆骨镯,扣入了他的手腕。
少年人的体温比平常人高,甚至有些滚烫的意思,那眼神望着他,也是一样的滚烫发亮,像是晃荡的乌黑的井水。
也收下我的吧,师父。
容仪对着光晃了晃这个镯子,发觉它很漂亮,于是高兴地收下了好。
五树六花原和平常一样清静。
容仪先滚回自己的床铺躺了躺,发觉不困,于是又爬了起来。小龙们都在神域玩,五树六花原静悄悄的。
今天他想让五树六花原下雪,于是他指尖一拂,五树六花原下起了厚厚的雪来。
他跑出凤凰殿,想起孔雀大明王曾带他玩雪,于是趁着没人,自己选了一个开阔的地方,像个孩子一样堆起了雪人。
他没有跟别的孩子一起堆过雪人,也没有打过雪仗。
孔雀大明王也不会,那年冬天,是孔雀当他师父的第一年,他在这里玩雪,孔雀手里捧着一卷经文,坐在菩提树下看他。
凤凰乡不下雪,容仪捧着一团雪,一边捏着形状,一边忽而回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一个场景那时他应该在家中,还不会化形,小小的一团蹲在案板边,看他的爹亲和娘亲揉面。面粉是白的,他拍拍翅膀就能扇起风,让这些洁白的粉末飘起来,最后糊了自己一整脸。他娘亲的手就伸过来,轻轻地刮他的羽毛,指尖擦过他的小尖嘴,十分温柔。
他捏好了一个雪团,冻得双手通红。他又接着捏下一个,想把这些雪团都串起来,最后成为雪做的糖葫芦,但他捏得不实,雪团一下子散了。
容仪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把雪团扔到一边,抬手召来一阵风,将面前的乱雪都吹散,狂风过后,雪重新纷纷扬扬地落下,将他整个人慢慢包括,覆盖在他的眉毛、睫毛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也只吹散一些轻小的雪花。
容仪忽而听见了脚步声踏入雪中,轻而稳的脚步声,他刚要抬起头,却有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过来从上至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指尖擦过他的唇,将雪拂开。
一双暗紫色的眼眸望过来,容仪先是一怔,随后赶紧从雪里爬起来,耳根一下子红了,乖乖地叫他上神。
容秋笑着看着他今日有兴趣回来玩雪?
也不是。容仪低下头,他站在他面前,总像是站在了师父或者兄父长辈面前一样乖,不知道做什么,就玩玩雪。
容秋注视着他小凤凰,你有些寂寞。
容仪又是一怔。
容秋说来,过来,去书房中,这里冷,我替你看看你的伤。
容仪乖乖地跟他去了。
两人照旧是面对面坐下,容仪解开上衣,让容秋观察、上药。他的伤口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疼了,但容秋仍然习惯性的,像护着一个孩子那样,将他半是哄半是保护地护在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另一手为他输送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