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仪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坐下,先扫视了一眼门内的环境,开口说:是不是有些暗?我去点个灯?
不用,这样刚刚好。兰刑的语气中透着一些冷淡和冷静,他问道,师父有什么事情吗?
容仪被他这样的态度有些微微的刺痛了,他有些伤心地说:我来看看你,跟你讲一讲今天的这件事。
兰刑轻笑了一声:呵。随后,他别开视线,仍然是那副冷静的声音:你讲吧。
这件事,也有我的不对容仪把手里的书册拿出来,声音更加温和小心了,是我与你相处时,没有拿捏好分寸,大约让你误解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是第一次当师父,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更好。你看,这里是六界各种各样的青年才俊,有仙女,也有仙男,都是很好的人,你可以看看,要是你喜欢,我就替你去说亲,我会替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
容仪。兰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过来,就为了给我送这个东西?
容仪看兰刑的反应部队,有些慌张有什么问题吗?
他还没说出口,兰刑又笑了起来,站起身,几步走向前,俯身看着他,眼底漆黑如墨,冷到冰点。
我本来以为你即便对我无心,至少也懂这是什么滋味。
原来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笑话,你不曾正眼瞧我哪怕我剖白心迹,你也仍然当我是个孩子。
容仪望着他的眼神,没来由得感受到了一阵紧张和小小的畏惧,那是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什么?
原来你这样就能看着我。兰刑伸手猛地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以至于容仪有些吃痛,他一脸震惊地望着他,兰刑沉沉笑起来,让你害怕,你就能看我一眼了是吗,师父?
我本来想,不如就这样算了,当不当执行长的,都不重要,但我又想,我苟延残喘活着这么久,竟都是个笑话,不免有些不甘心。兰刑的声音更冷了,带着某种残忍,我记起来了,我当初是为了明行,来到你身边的。有了天运青睐,我就什么都有了,我的仇也可以报了。
是你让我忘了,师父。兰刑微笑着,声音仍然如同当初,他初次跟着他来梵天一样,纯真清冽,是少年人的音调,不过没关系,现在我记起来了。
第103章
谈话间, 兰刑已经凑得越来越近,容仪见势不对,正想要跑, 肋下却忽而袭来一阵剧痛,痛得他立刻掉起了眼泪,闷哼一声,整个人软软地向地上跪倒下去。
他不设防,兰刑一道法决正好打中他骨间还没收回的镇魂钉上。兰刑顺势接住他,揽住他的腰,俯身轻柔地吻掉他眼角的泪水。
不要害怕, 痛过去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
容仪浑身发毛,他想要大叫, 想要飞跑出去,却在这时候发现自己的法力早已大不如前也是因为魔钉的作用。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委屈油然而生。
他又怕又痛, 已经顾不上让兰刑放手, 兰刑拿来了一条缚带, 死死地勒住他的嘴唇, 让他一句话都说不了。
天运在反噬我。兰刑沉沉笑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知道是因为天运反噬,还是因为情绪激动,他的心脏处又密密麻麻泛起剧痛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慢慢地摸索着, 从床边拿起一枚精致的剔骨刀, 没关系, 很快的
容仪拼命哭着,像一只小鸟崽时那样哭着,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委屈和恐惧,他心想自己要是没有跑出来就好了要是容秋能够过来一下就好了,可容秋为什么还不过来?
要是相里飞卢知道这件事,虽然他很忙,他一定会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容秋在剧痛中缓慢失去意识时,脑海里只有这个想法。兰刑乖巧的笑容、容秋温柔的面庞在他脑海里浮现,明王们慈祥的眼神一样在脑海中一一扫过他,容仪此时此刻方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完全放心托付的人。
为什么容秋,一直没有过来?
他娇气,怕疼,他想钻进那个人温暖的怀抱,看那双暗紫色的眼眸凝视自己,安抚自己,可是如今留给他的,只有无边黑暗。
容仪昏了过去。
他脸上失去了血色,乌黑的睫毛紧闭,长发散落,花香淡淡地将房间熏染,柔软干净,却让人血脉偾张。
古老的咒语念出,天运化为一股赤金色的气流,被封印进入一早准备好的晶石中。
哪怕是明行,如今也落得任人宰割之景。
房间内无比黑暗,呼吸声与血腥味都格外浓重,忽而,兰刑又听见窗边有振翅的声音。
他警惕地回头看去,发觉是昨日那只黑色的乌鸦,正立在窗边看他。
哪里来的鸟?他不受控制地低吼起来,滚!
但那乌鸦没有离开,反倒是一双猩红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兰刑忍无可忍,他看了一眼面前昏睡过去的容仪,丢下手中的剔骨刀,下床去关窗,刚走至床前,忽而感到一阵狂风吹起,如同刮过人的四肢百骸一样,将整个房间都吹得簌簌翻涌作响起来,门也发出了卡拉卡拉的响声。
再看一眼,那只乌鸦已经不见了。
兰刑忽而手脚冰凉,心底悚然他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榻上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容仪已经不见了!
他急促地喘息着,视线茫然地四处扫去,忽而定格,刚刚热血上头的大脑,也渐渐回归理智。
桌上躺着一封请柬,红底金字。是容仪与容秋大婚的请柬。
云层之上,容仪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轻飘飘地往什么地方飞。
他浑身都很痛,肋间的魔钉在渗血,那种摧心之痛并没有散去,他只能尽力把自己缩起来,再缩起来,紧紧地藏住,小声呜咽。
他没有力气看抱着自己的是谁,但他闻见了隐约的檀香。
很清丽的檀香气味,让他想起姜国的雨天。
佛子?他小声问,你是佛子吗?
我不是。
容秋抱着他,终于低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连他自己,也有些微微的疑惑,从来只有你说我像别人,这种时候,我依然像别人吗,小凤凰?
容仪于是知道了,是容秋来接他了。
他害怕的那颗心终于微微地镇定了一些,他想放声大哭,嚎啕着跟他哭诉一下今天的经历,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他小声说:你终于来了。
容秋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眼神异常冷静而温柔:是,我来了。
容仪本来想再说些话,却再度失去意识。
穿过层层云彩,五树六花原一如往昔,寂静寥落。菩提树开了花,是金色的,细小如星,跟着五树六花原的风雪一起落下来,缓缓摇在人的眉眼间。
容仪这样子很乖,眉眼明丽,却安安心心地睡着,手还拉着他的袖子,像一只眷恋窝巢的鸟儿。
容秋动作很轻,将他放在菩提树下。
他注视着容仪恬静的睡眼,温柔地说道:有因有果,因果必偿,小凤凰,我如今借你凤凰骨一用,来日陪伴你百世奉还。
睡着的人无声无息,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