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从来都知道我是顾隽。就算是梦,也绝不可能改变这一点。”
正在这时,黎曜退后一步,神色有一种极度的震撼与不可置信,他似乎想抬起头,却猛的低下头,看着地板,突然站定,身形已经稳如磐石,也不再说话。
他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些,其他几人也都忍不住向他看去。却见那人又抬起头,面上笑容一丝不变,仿佛刚刚失态的不是他。
顾隽神色慢慢有了变化,那种漫不经心全然的敛去,目光锐利,他有几分探究的看着黎曜,好像要从黎曜身上看出什么来。见黎曜八风不动,滴水不漏,他目光一闪,笑了起来:“丞相大人……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我应该想起什么?陛下以为我是谁?”黎曜微笑起来,他的神色那样自然,看不出半点欺瞒的模样。
顾隽一只手负于身后,捏掌成拳,指甲刺入肉里,因着太过用力,指节都泛白。他的眼神紧紧盯住他,似乎要探究出一个结果来。
黎曜这样激烈的反应……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一点不敢置信,却还有一点几不可见的期待。
黎曜……他的……丞相大人……
顾隽唇畔溢出一声叹息,移过目光,浑身的紧绷都慢慢放松下来。他有的是时间去试探查证这件事。
“那丞相刚刚……”
“只是君臣多年,臣竟是第一次听闻陛下姓名,一时情绪激湃,还望陛下见谅。”黎曜微笑着说道,脸上不见半分异样。
黎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稳如泰山八风不动的,脸上温雅的笑意一成不变,有的时候清冷漠然不似凡人。但是他并不是一个真正心如寒冰的人,只是他的情绪不轻易外露,别人也就窥不见他的心理。
他说得没有错。他并不知道顾隽真实名姓,也无意去探知。帝王名姓岂可轻易告人。顾隽十岁登基即有名号,即景明帝。之前告知名姓,也不过是说景明二字。
顾隽一直是合格的帝王,他能知道每个臣子有何等能力,能最大程度调度统率他们,对他们的性情人品都有了解,却也绝不过度深入,保持着一种极好的尺度。只要确定他们对于大景对于他忠心耿耿,这就足够了。
他身上有冲天血煞之气,但是他并不算一个特别嗜杀之人,不真正惹到他,他的脾气确实是如他自己所说那样,颇好的。所以他的臣子都能够同他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仿佛朋友一样相处。但是顾隽素来是如耳旁风一般听的,只有他们的想法真正触及到了他,他就会去实施。所以很多时候,裴然无聊的时候会同顾隽说他的神神叨叨的理论,黎曜会劝顾隽重视戏曲对人民的教化。只要在不惹恼他的前提下,一切都是好商量的。大景朝臣都掌握了一手极好的顺毛摸。
然而历经十多年,顾隽才明白过来,他身上有着一种由来已久的弊病。他对于他的臣子,了解却又不了解,也绝不会像黎曜那样,非要把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才去度量这个人值不值得相信。一种绝对的自信与傲然。他本就该傲,如顾隽这样的人不傲,天下还有谁该傲?
他一直以为,他初去豫国之际,目下无尘,居高临下是因为身处梦境,不曾有顾忌。现在想来,也许,他不是身处异地才有的,而是他本身,就藏着这样的傲慢。只是身处异域让他把这种藏于心底的傲慢放大了,他才察觉出来不对劲。
在大景,他表现出来的张扬和狂傲掩盖了这种真正的傲慢,他对于不触底线的人事的宽容更让这种傲慢藏得更深。是的,傲、慢!
也许,他该正视这个事实了。顾隽可以狂傲可以傲然,却决计不能是傲慢。
顾隽是个任性的人,却也不是个任性的人。他从来没有深入去了解过一个人,他认定丞相老谋深算城府极深性情冷漠,也不去查证,心中就算略有不喜,却从来不做过分的事情。他依旧信任他,依旧委托他于家国大任。顾隽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看得长远。但是这种不喜,深埋下去时日长久必将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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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燕不予笑了,语气颇有几分感慨:“一直以来,丞相大人都是心若冰清,温文尔雅。我却忘了,丞相大人心中也是藏着一把火的人。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竟想起五年之前的事情来。”顾隽并不如何相信黎曜的话,然而听了这话,他竟有些迟疑起来,怀疑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