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米乐心里一片焦躁。
半晌,他终于做下决定,与其让裴昱楚自己发现,还不如自己亲口告诉他,这样起码,他可以在裴昱楚难过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
洛米乐下楼去了书房,刚准备敲门,就听见书房里,裴昱楚嗓音沉沉地道: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没有被关好的门被洛米乐一带,吱嘎一声朝内打开,书房内,坐在座椅上的裴昱楚握住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眼底却是一片空白的虚无。
背脊绷得挺直的男人偏头朝洛米乐看来,猩红的眸子里,是满满的难以置信和极为沉痛的哀伤。
喉咙像被堵住,他嗓音沙哑得厉害,却一字一句,犹如泣血: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裴昱楚:所谓的大丈夫,就是乐乐可以不行,但我必须行。
①所以裴昱楚不喜欢去医院。
②电话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能打通,以后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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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
裴昱楚沙哑着嗓音,一字一句, 犹如泣血: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电话那头, 听出裴昱楚语气不对劲的裴谦咽了口口水, 小心翼翼道:我说,当年大伯去世的时候把我托付给了你, 让你好好照顾我, 还让你让着我一点
裴爸在弥留之际,曾经拜托过裴昱楚,日后若是可以, 帮衬一下他的两个兄弟,因为他是大哥, 他对他们有责任。
他是大哥,从小他的父亲就教导他,身为大哥, 就该多多照顾着自己的兄弟一点。
三个人一起长大,再加上两个弟弟在他面前一向乖巧, 久而久之, 裴元礼也就习惯了这种大哥的责任。
裴元礼走的突然, 当时身边只有裴昱楚在, 办完丧事的当天,宾客一走, 裴昱楚就被他的叔叔兄弟们拦住,询问裴元礼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裴昱楚身心俱疲,他看着身边向来和蔼的亲人们露出的那种迫不及待的表情, 十分嘲讽地笑了:父亲让我以后让着你们。
就这么一句话,换来的,是此后十年的不断替人收拾烂摊子和裴昱楚底线的一再退让,只因为他们知道,裴昱楚向来是个孝顺的,自然不会忤逆裴元礼的话,更别说这还是裴元礼的临终遗言。
至于裴元礼为什么会出车祸。
那种讽刺和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蔑视眼神,让裴昱楚一次又一次的诛心。
手里握着令箭,接下来,便是众人肆无忌惮地踩着他的底线,一次又一次。
砰,手中的手机被紧握到发白的手指狠狠地掼在地上,发出凄惨的撞击声,裴昱楚眼睛猩红,定定地望着洛米乐,宛若手中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裴昱楚单手艰难地扶着桌面,抠着桌面的指节发白,呼吸凌乱,面容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冷静沉着,深沉的眼底却带着隐藏极深的哀求。
他看着洛米乐,喉咙一滚,哑着嗓音道:你告诉我,他说的都是假的。
面容哀戚,以往的欢脱和阳光像被一层深重的霾掩盖,嗓音飘忽,脸上却还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没有死亡,没有临终托付,也没有什么遗言。
假的,都是骗人的。
对么?
可往往,真相总是更教人难过。
洛米乐强忍着心底一波又一波冲刷而来的酸楚,将身形颤抖,显露脆弱姿态的高大男人搂进怀里,闭了闭眼,口中喃喃道:对不起。
他不该让裴昱楚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个消息,不该犹豫不决,也不该想着隐瞒。
他该与他一起分担的。
从洛米乐的口中确认了消息的真假,裴昱楚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他转身拿上车钥匙,连一件外套都没能来得及穿,就要连夜赶回裴宅,被不放心跟出来的洛米乐拦下。
洛米乐拦住裴昱楚,将手伸到他的面前:我来开车。
洛米乐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是象征健康的粉红色,上面点缀着小小的月牙,指腹间却有一层薄薄的茧,手摸上去,不觉粗糙,反倒有种细细的痒麻感。
若是以往,洛米乐这样朝裴昱楚伸出手,裴昱楚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感受手中的温软。
可是如今,他心中惊惧交加,脑袋像被现实狠狠地锤了一锤,心脏也揪着痛,面对洛米乐,心里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
他只想快点,再快点,再快一点。
裴昱楚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是不惧的,可是洛米乐很明显不放心,要跟着他一起去。
他不能不对乐乐的生命负责。
对上洛米乐不容抗拒和满含担心的眼,裴昱楚将心底的暴虐和慌乱压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被手中的钥匙戳得留下深深印记的手摊开,哑着嗓子,只是道:好。
拿了钥匙的洛米乐去开车,留在原地的裴昱楚狠狠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初秋的天气在入夜以后便一日比一日凉薄,秋风乍起,花园中早时飘零的落叶挣扎着想要脱离泥土的怀抱,回到高高的树头。
暗沉的天空愈发没有光亮,本就稀少的星子躲进层层叠叠的乌云中,弯月更是连一丝脸庞都没有露出。
轰隆一声,天际闪过一道狭长的闪电,光芒闪烁间,冰凉的秋雨不打一声招呼,就将人淋个通透。
深夜开车,又遇上滂沱大雨,洛米乐小心驾驶,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自从上车开始,就一声不发,宛若提线木偶一般的人。
这样悲伤又脆弱的裴昱楚,是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曾见过的裴昱楚。
洛米乐默默加快速度。
到了裴宅,雨吓得愈发大了,洛米乐转身拿个雨伞的功夫,裴昱楚就已经推开门走了下去。
或许是近乡情怯,或许是不敢面对事实,裴昱楚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离门只有几步之遥,他却站立原地,不敢再靠近一步。
雨斜风啸,洛米乐艰难地将伞撑到裴昱楚的头顶,不说一句话,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
晚风来势汹汹,将伞吹得东倒西歪,瓢泼的大雨从四面八方前赴后继,钻进伞底,在木然的人身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脸上有冰凉的水珠滴答落下,顺着苍白的下巴一路蜿蜒,留下一道潮湿的痕迹,裴昱楚目光沉沉地望着在夜色中没有显露一丝光亮的地方,嘶哑着道:走吧。
有些事情,不是他抗拒,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旧的大门发出吱嘎一声沉闷的声响,印象中,一入夜,家里的白炽灯就会亮起,严厉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慈爱的母亲穿着围裙,在厨房忙忙碌碌。
臭小子,这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每次裴昱楚回来晚了,裴爸都会放下报纸,脸臭臭地训上一句。
母亲则会笑眯眯地拆父亲的台:快去洗手吃饭,别理你爸,他这是中年危机了。
按照记忆中的印象,裴昱楚闭着眼,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灯的开关。
印象中充满了温暖的白炽灯光此时亮眼得让人难以忍受,所有的家具都被雪白的防尘罩给罩住,冷冰冰的不含一息生活的气息。
抬眼望去,黑白照片中,裴爸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裴妈却笑得一脸温柔。
这个夜晚,对于两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