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的宣城放下手中的书道,她相信她不会变心,就如同相信她还活在这世上一般。
他既然不会,那又为什么让姑母空等他这么多年?宜安放开自己的姑母,气咻咻道。
这个话题来的莫名其妙,宜安的话又像别有含意,宣城明察秋毫道:是不是你哥又让你来试探什么了?
没有宜安支支吾吾答道。
是吗?
宜安一对上她姑母那能看透一切人心的目光,就情不自禁把哥哥交代了出来,道:就是哥哥看姑母这么多年都孤孤单单一个人,想给姑母再择个姑父
宣城眼角余光瞥见殿外有片赭黄的衣角,便外头有人在偷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你回宫告诉他,让他别操这个心,若是无事可做,我可以与大臣们商议为他选后的事。
殿外立刻响起了一声呛咳声,偷听的人走了出来,脸色窘迫的红。
是一俊茂的少年,他身着着盘龙常服,头戴玉冠,眉清目秀,鼻梁挺直,脖颈间的喉结稍稍起伏,自有一股风流。
宣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径直问道:偷听了多久了?
灵均也才来没有多久,没有偷听!少年矢口否认道。
说着话他也走到了宣城的身侧,像做贼一般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画轴,递到了宣城的面前:姑母看看这个。
宣城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吕灵均见姑母没有拿过去的意思,也凑到宣城的跟前来,与妹妹一人一侧占据了宣城身边的位置,在她面前徐徐打开了画轴,道:你瞧瞧这个人像不像姑父?是柴将军在民间搜罗到的。
画轴自下而上展开,宣城起初还有陪他们玩的兴致瞧着,直至画中人的脸出现。
不是她她索然无味地移开目光道。不知经历了多少失望,面多这些多半是虚假的可能,她早就波澜不惊了。
吕灵均将画放在面前仔细的端详道:灵均怎么看着这人很像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打断道:即便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吕灵均还没来得及说话,宜安就抢先一步,百思不解地问道:这么多年了,难道姑姑能一直记得姑父的模样?会不会也模糊了,记错了?
宣城能明白这两个孩子的心意,这些年大臣中想讨好她的人不计其数。
甚至有人暗中给她献了不少与舒殿合同样清秀的男子,盼望着她能把他当作舒殿合的替代品,纳为男宠。
他们以为她和她的父皇一样荤素不忌?这样的事宣城经历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他们决然不会理解,这些年舒殿合虽然不在她的身边,但能支持她走出这么远的道路,全然是因为每当她转身之时,总能看到身后有双清澈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陪伴着她。
不会她毫不留情打散两小孩的胡思乱想。
元熙五年春,帝大婚。
这是宣城自舒殿合失踪后难得经历的喜事。
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成人了成亲了,她心里自一番感慨,也不免想起自己成亲时与舒殿合洞房争执的事。
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呢?无视席间热闹的气氛,她低声自问道。
若是当初早点将实话付之于口,两人怎么会有后来的波折,以至于至今都与对方失散在两方。
酒一杯杯送入喉中,对辛辣的滋味却毫无感觉。
喜宴散讫之后,宣城在席上喝的有点醉,脸颊都被酒气熏的绯红。
回殿的路上,路过玉带河旁,坐在凤撵上的她被凉风一吹,酒意散去了几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偶然间瞟见玉带河上的拱桥,她忆起许多年前一起观星的夜晚。
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喊停凤撵,她挥退内侍,独自拖曳着长裙走到桥上,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是一个无云微风的良夜,她一眼便能看到那夜空中独一无二的星辰。
她告诉自己,只要那颗星一天不落下,她就一定活在这如今她已别无所求,只想让她活在这个世上,即便是两人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仅仅是这么一点愿望,上天应该会成全她吧。
又看到了离金星不远的月亮,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痴语,宣城感到好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月亮金星说好要保护她的,到最后还是让她受了伤。
她会不会是因为心里埋怨自己,所以才躲起来,不让自己找到她的?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宣城抚着桥栏,半醉半醒呢喃道:开太平之治,你想要做到的事,我一定会代你做到。
第二日,宣城酒醒的时候,已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睁开眼睛时只觉头痛欲裂,棉儿听到床榻上动静,掀开鹅黄帐,问候道:公主你醒了啊。
宣城抬起一只手,让她把自己扶起来,棉儿照办之后,楚嬷嬷也端着醒酒茶进来了,送到了宣城的面前,劝道:公主喝点醒酒茶,头就不疼了。
这些年宣城常常会醉酒而归,这一套服侍顺序都成了惯例。
宣城看着那碗里乌漆麻黑的药,喝了不知多少次。
但每次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强压下恶心,一口闷了下去。
一等她放下碗,楚嬷嬷就及时的将山楂糕呈到了宣城面前。
是驸马最后一面时交代她的事,她虽然从来没有和公主说过,但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宣城缓和过头痛后,坐到了梳妆台前,由棉儿替她梳洗。
她侄子皇帝的能力已经足够亲政,宣城也不想管那么多事。
所以打她侄子成婚后第一天的今日起,前朝的政事就不会再经过她的面前,由她的侄子全权处置。
宣城不需要再面对那些烦人的杂事,忽然觉得肩上轻松了许多,又有一丝无事可做的空虚。
她望着铜镜中披头散发,双目无神的自己,似久别重逢的老友,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还是那一张脸,可却感觉时光在她身上飞逝而过。
不过六年而已......
她一个念头刚起,楚嬷嬷捧着一条挑好的琥珀色广裙来到梳妆台前,询问宣城道:公主你看今日穿这件,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