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捧着它的骨灰盒,许砳砳想起李公豹的那只黑猫。
许砳砳想,Lucky死后最想做的事情,或许就是不再投胎。
就像他认定父母总是擅自决定,以为他好为由来伤害他。
易地而处,他对小猫的祈愿,也是自作主张地干涉罢了。
许砳砳又把铭牌摘了下来,沉默着收进口袋。
铭牌上最刺眼的是主人二字。
之后,许砳砳又跑了一趟玻璃工艺品店,订购了一个沙漏骨灰盒。店里当然无法像福先生一样做出一个精确到8.333分钟的沙漏骨灰盒,分秒不差,许砳砳开始后悔没有在离开终南洞之前给Lucky定制一个专属的骨灰盒。
但是许砳砳的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虽然他希望Lucky能原谅他强留它多陪他几秒,却又真心希望Lucky的灵魂是自由的。
等许砳砳回到家,已经近黄昏。
姑妈去参加了交流会也刚回来,她邋遢地瘫倒在沙发里面,正刷着手机屏幕看外卖,见许砳砳进屋,只是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她并没有参考许砳砳意见的打算,只是通知了他一声:今晚吃烧烤啊,我还点了一锅三人份的虾粥。
许砳砳点点头。
他先去喂冠军和大款吃饭,回来靠在沙发旁边。
姑妈。
姑妈躺在沙发上面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晃着腿,她看也不看许砳砳,道:干嘛?
许砳砳说: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姑妈闻言,抽空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到了许砳砳脸上,直接翻了一个白眼,都懒得怼回去。
姑妈。
姑妈现在连哼一声都懒得给许砳砳回应。
许砳砳转身背靠着沙发,只把后脑勺留给她。姑妈也只当他是提前免疫白眼,结果她却听到许砳砳说:你和我妈还有在联系吧?
姑妈抖腿正抖得欢,一听这话,抖腿停住了,还差点被手机砸到脸。她又慌张又有些狼狈,有点儿小结巴道:啊啊?
许砳砳回过头,将姑妈的狼狈相都看在眼里,忍俊不禁道:我想和她说句话。
你想说什么?姑妈翻身坐了起来,神情都难得认真起来。
许砳砳耸了下肩膀,微笑着说:虽然你是我的姑妈,又是姑又胜似干妈,但有些话我还是只能跟我的亲妈说。
姑妈沉默不语。
许砳砳又笑道:你不是在嫉妒我妈吧?
姑妈又忍不住白了许砳砳一眼,接着才犹豫不决地说:我是在担心你会对你妈说重话好吧,就你之前那个状态,整天摆张厌世的臭脸,我还担心你会心理扭曲直接报社了呢,我也不好跟你提起这事。
许砳砳也收起笑脸,抿着唇问:什么事。
姑妈盘腿挺直腰板,双手环胸,说:你妈离婚前就已经确诊抑郁了,离婚之后一直在积极治疗,现在情况也有了很大的好转,就是她经不起任何刺激。而你是她最大的心结。她为了追求自己的新人生而选择离婚,和她因为离婚而觉得这一辈子都亏欠了你,这两者不冲突,你能听得明白吗?我也是局外人,只希望你能明白就好,不管是我,还是你爸你妈,无论是谁,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让你要理解,更不没资格要你能谅解。
许砳砳扯了扯嘴角,勉为其难地扯出一个微笑,他打趣道:姑妈,你这说话的艺术怎么就没教会我爸呢。
闻言,姑妈重重地嗐了一声,拍着大腿道:虽然我跟你爸在一个家里大眼瞪小眼的生活了二十几年,之后的十几年交集才变得越来越少了。但是我一直觉得你爸就是个木头脑袋,话少,又古板又死正经的,他这人太没劲了。
许砳砳见姑妈的嘴巴跟开闸泄洪似的,吐槽起他爸叭叭个不停,眼角的笑意变得更明显:我可也没夸你啊,你一口一句你明白就好,没人能要求你理解,乍一听特别照顾我的感受了吧,可是细琢磨一下,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啊?如果我明白了,却依旧不肯理解更不肯谅解,那不是显得我特别不明事理无理取闹?
姑妈身子探前,一巴掌拍在许砳砳的后背上,说:哎呀,你别这么理解呀,你明白了,那你就是最棒的最理智的最客观的小宝贝,咱可得统一说好了呀,咱这可没有道德绑架哦。
许砳砳躲开了姑妈的手,重新倚在沙发靠背,他垂着眼眸,说道:你就帮我转达一下,我不会对她说重话的,但应该也不会对她说什么好话,甚至我只想跟她说一句话,她方便见面也好,电话也行,由她做决定。
姑妈仔细地观察着许砳砳的脸色,应了下来:嗯
说完正事,许砳砳就弯下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笑眯眯地对姑妈说:您现在没有在用手机吧,先把手机借我一下吧。
姑妈狐疑地和许砳砳拉开了距离:你要干嘛。
尽管她和许砳砳可以没大没小地相处,但是手机这种非常私人的东西,可不处于共享的范畴。
许砳砳郑重地起誓:我绝对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
姑妈眯起眼睛:想什么?
许砳砳无法说清楚,竭力解释道:我的新号现在没有加上某个好友,这个人是我们的共同好友,而且就算我想加,对方也没法加上我当好友,所以我才想借你的手机发消息
我们的共同好友?姑妈疑虑更深了,她可能有所猜测,想套许砳砳的话继续缩小范围,是我哪个微信号的好友?私人号还是工作号?
许砳砳如实回答道:都有。
姑妈大概是误以为许砳砳说的共同好友是他爸或他妈,大大方方地从包里翻出另一只登陆着工作客服号的手机,递给他:拿去拿去。
当初加了姑妈两个微信号还是被逼的,如今对于许砳砳而言反而是意外之喜。姑妈的微信工作号非常人工客服,朋友圈只有转发链接和友情宣传,没有任何涉及到私密的东西。
许砳砳甚至一接过手机就在琢磨着要怎么把姑妈这个微信号骗到手。
他捧着手机在一旁坐下,抓紧时间给原初发消息。
虽然后知后觉妖界与现实世界的流速不同,可许砳砳现在绝对不能给原初发消息说诸如别等我了这一类的话。
许砳砳也只能以平常心对待,他给原初发了消息。
说,「又让你等太久了」,这一句还挺像恋人之间,约会迟到的那一方的口头禅,只是许砳砳总在迟到,他没法不迟到,一迟到就是四年;
说,「但我下次还是会迟到的」,这句话则更像是理直气壮地耍赖,只有恃宠而骄的人才有这底气耍赖,满心满意宠着对方的那个人应该会无奈,可是许砳砳只是无奈地阐述着恃宠而骄的事实。
许砳砳继续给原初发了好多无关紧要的话,比如说他很后悔没有跟福先生定制骨灰沙漏,比如一听见他定制的是骨灰沙漏的时候,第一家店还嫌晦气不肯接他的单,再比如说他主动约见他的妈妈。
许砳砳一个人对着备注名为「青春期叛逆小孩」的微信号自言自语了半小时,直到姑妈的客户发来消息,而姑妈点的烧烤外卖也到了,许砳砳这才不得不中断他的跨时空对话。
许砳砳次日回学校,他是转校生,班上的同学不仅都是生面孔,还都是本该比他低了一级的学弟学妹们,这也让许砳砳的社交热情大打折扣。
但是许砳砳的脸长得不赖,这让他能更轻易地得到异性的好感,而同班的男班长对他也比较照顾,听许砳砳说开学第一天就丢了手机和新书,班长立即热情地代他跑了一趟学校仓库,找相应的负责老师询问新书的库存。
课间铃声响了一会,许砳砳托着下巴,眼看着班上的同学,有的人在闲聊,有的人埋头刷题。
还有的同学主动找他搭话,说他的名字很有趣,问他曾经读哪个学校,还有的男生上来直接开口砳哥,还要分享零食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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