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两口气,抓住那人的手臂,与他小声吩咐道:“待会儿你挑几个人,去方才落雷的地方仔细找找。那几个孩子现在还没回来,兴许是受了伤。切记要当心!”
男人应道:“好!”
谢绝尘调整着姿势盘坐在地,因少了一只手,身体不住往□□斜,好不容易将胸口的黄金抖落出来,已出了满身大汗。
他左手掐诀,试图用妖力将满地金块炼化,几次凝神,都被身体里反噬的妖力所打断,浑身肌肉痉挛似地抽搐,眼皮越发沉重,快要晕厥过去。
直至水光晕开的白茫视野中,出现一道飘逸的长影。
林别叙长袖一甩,以精血和着金水在空中为他写了几篇文章,化为墨字打入他的右臂。
谢绝尘得以喘息之机,如同将灭的烛火被猛地挑亮,空落落的布料底下再次凝实出一条手臂,神智也清明起来。
他按着重新生长出的手臂,将脊背挺直了,抬头望向林别叙,苍白着脸笑道:“多谢别叙师兄。”
“你们这些人,是仗着我在,都无法无天了?”林别叙负手而立,无奈地叹息道,“我就说,这俗世浑水,谁管都是自寻苦吃。”
谢绝尘虚弱地闭着眼睛,面上莞尔笑道:“即是护道之人,岂能叫二位先生丢脸?”
他累得要当场睡过去,身体一歪,又倏地转醒,睁大了眼睛道:“袁明跟柳望松那头怎么样了?”
林别叙气笑道:“不知道。你当我是有三头六臂吗?能管得了你们那么多。”
谢绝尘身上的妖力一被压制,情况立即恢复不少,除却摆脱不掉的疲累,已能支撑着起身。
当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身前唤出一个颜色浅淡的字,站了上去,对林别叙道:“师兄去忙别的,我能自己回去。”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道尖啸,那高亢的声音近乎能刺穿人的耳膜,激得他连忙抬手去挡。虽然只一瞬就消散,还是叫他脊背僵直了下,像被人从心口捅进把刀,不寒而栗。
谢绝尘唇色刚浮出些许的血色又退了下去,问道:“怎么回事?”
听到林别叙说了句:“真是欠你们的。”,余光白影一晃,偏头去看时,人已不见了。
妖域再次往下沉坠。边缘处的土地肖似漏了底的流沙,成块地分崩溃散,妖域所能承载的土地也瞬间缺失掉大半。
肉眼可见处,原先伪装出的幻象破碎开来,暴露出外界真实的景况。
整座云坤城如同踩在一片落叶上的小虫,随着叶片飘飘荡荡,寻回故乡的根。
“那边是一座城!”
不知是谁人先惊呼一声,百姓们循着方向望去,自天幕的边缘处看见了往日不曾得见的画面。
一座城楼的虚影!
景物尚不清晰,如水中倒影,红红黑黑的斑驳一块。比玉坤城上方的少元山更像是一幅遥远的蜃景。
又有人喊:“好高的山!”
人群再次转了方向,远眺自己身后。
那山峰气象峥嵘,似一把长剑,直指穹苍。
百姓们一扫先前的颓靡,俱是踮着脚,指着远处兴奋地大叫。
陈疏阔喝止不了众人,只能叫他们站在原地不得妄动。
一片欢欣之气里,忽而又出现一道大煞风景的惨叫,那人吓得出不了声,只顾推攘着身边的人往外逃窜。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陈疏阔心头莫名一紧,慌忙四面查看,终于在一群孩童的中间找到了百幻蝶,对方身形若隐若现,正捂着胸口痛苦不堪。
凫徯暴毙,妖域又两度遭受龙脉的打击,百幻蝶全身的妖力近被抽干。本想潜藏在人群中伺机而动,不料连基本的幻术都维持不住。
恐慌之情随着声音飞速传染开,本就密集站立的百姓经不起任何冲撞,然而大喜大悲之下来不及过多思考,一人带动,彼此争相往外奔跑,人群像杂草骤然被压倒一片。
陈疏阔大声喊:“别动!都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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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来了!那妖怪就在后面!”
“我的孩子!我的三郎!不要推他!”
“先生说别动!独你一人逃得掉吗?!先前是如何教导你们的!”
哭喊声登时响成一片,陈疏阔的指令无人听从。坚持站在原地的百姓反被人流带倒,纵使还冷静的也只好先随着人群往外扩散。
而百幻蝶已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将手伸向前方的一个孩童。
陈疏阔被不知何人架着越冲越远,见状绝望喊道:“不——”
柳望松追着那点金光已冲到人群外围,千钧一发之际,用青鸟的流光跃至空中,张嘴发出一声咆哮。
那声音不是人声,而是道尖锐的鸟鸣,顷刻荡至百幻蝶周身。
他从未控制过那么多的人群,何况其中还有一只大妖。
即便那只大妖已是强弩之末,于他而言仍有些不自量力。
不过短短一瞬,柳望松就感觉筋脉枯竭,眼前一黑从上空掉落下来。
百幻蝶手脚被缚了两息,迅速冲开禁锢。不等她以人质胁迫,后方袁明两手一合,将蜃妖的妖力尽数释出。
蜃妖同样以幻术见长,袁明此前未能领悟她最核心的神通,仅能掌控些许的水流,用以克制体内祸斗的邪火。
但自从儒丹城那场漫长的梦境过后,他从霍拾香身上吸取了大半的妖力,竟因祸得福,又领悟出幻术的功法。
今朝是第一次施展,袁明亦不知功效如何。心脏快从喉咙口挣脱出来,血液伴着肺部擂鼓似的节奏直冲脑门。紧跟着一道火焰烧遍全身,裹着热风呼啸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