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北英老先生一世英名,怎么会有这种儿子?尽管事情了结,余光笃还有些忿忿不平。
郑照垂目道:子不肖父是常事。
磨剪刀嘞戗菜刀卫昀恒正要说话就有一声响遏行云的吆喝声传来,紧接着又是一串叫骂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包围着整个院子。
余光笃道:冯叔你出去看看。还有几天就要下场考试,这么吵闹如何读书,三人心里几乎同时有了个猜测。
冯管事出门了好久才回来,他说道:少爷,门外都是些闲汉,在那里瞎叫唤,我派人驱赶他们,他们就四散逃窜,一会儿后就回来了,怎么也赶不走。
猜测已经坐实,余光笃气得大骂:仇文昭这个泼皮无赖!
卫兄,郑兄,你们都回家去吧。余光笃咬着下嘴唇,你们课业文章都比我好,犯不着受我连累,这几天不得清净。我本来这次就没什么希望,明年再考也行。他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起来。
郑照道:我回平安巷多半也如此,卫兄回去吧,尚书府邸他们哪敢滋扰。
卫昀恒眉头微皱,短暂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道:恩科对我实在重要,余兄郑兄抱歉,我告辞了。
卫昀恒收拾东西走了,一开始门外还有人跟着,看到他进了尚书府,便连忙的跑了回来。
吆喝,叫骂,拦人,往墙内丢石头。
这几日别说学习,就连觉都睡不好,郑照眼底一片乌青。
奶奶三番五次的交代,没考上没关系,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少爷不用太逼自己,奶奶在家里等你。平湖拎着考篮子跟在他后面,一同往考场走去。
知道了。郑照接过考篮,神思不清的跟着人群进考场。
搜身,进到号房,运气还好没挨着茅厕。郑照强撑着自己站直,目视前方,一个写了字的幌子竖起来,来巡的差吏高声放题。
生财有大道。
第22章 世界编号:1
生财有大道。
皂隶高声喊了三遍, 郑照取下号舍里充当桌子的木板,与坐着的木板拼到一起,搭建起简易的床。别说, 考场安静至极, 真挺适合睡觉的。
皂隶来回巡视, 瞪着眼睛看这个书生解开外袍铺在床上。可这是会试啊!你为什么摆出一副我是来睡觉的样子啊!
会试规矩多到繁琐, 其中有一条就是皂隶不能随意说话, 除非发现作弊或者考生有事询问。看见别人家都在奋笔疾书, 他只能又高喊了一句:生财有大道。这次的声音比之前还嘹亮。
话音未落, 他就看着那个考生捂着耳朵转过身子,然后埋头接着睡。
哈?
吵到你了,对不起?
皂隶气得翻白眼,罢了, 这估计是个不学无术来混恩科的。他见多了这种人, 不考白不考, 万一考上了呢,下次绝不再浪费自己的好心了。
郑照睡得很熟, 号舍太小, 要蜷缩着睡, 醒来腿有些麻。他看了眼天色,已经正午。他来的时候才四更天, 成千上万的考生聚在贡院大门前,手提着灯笼如星河,皆盼望此朝鲤鱼跃龙门。
大梁有数百万读书人, 从启蒙开始到成为童生,再到秀才举人,寒窗苦读十几年,更有甚者几十年,为的就是这场考试,考中进士,当官成为人上人,带着整个家族跨越藩篱往上流动。科举好,好在使草野寒酸登进有路,不假凭藉,可致公卿。
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也有白发童生,皓首穷经,困死在考场一辈子。
值得吗?
无数读书人依然义无反顾,前赴后继。
郑照打了个哈欠,看向地上摆着纸,这是进门的领的,草卷和正卷各十二幅,都由礼部印制。会试一共分三场,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今天是首场,一共有七道题。第一题就是生财有大道,他看向皂隶发过来的其他考题,然后冲着背对着他的皂隶喊道:这位兄台,能否转身过来一下?
皂隶听见他醒了,但不想理他,此时听见考生喊他,黑着脸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
郑照拿着一尺见方的纸说道:题错了,郑伯突出奔蔡,这是春秋题,我的本经是诗经。
皂隶不识字,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是要把他支开好作弊?但考生提出来,他也只能去找学官换题。
兄弟,帮我看一会儿。他对旁边旁边的皂隶说道,看仔细点,
皂隶说完从郑照手里结果考题就出去找学官,不久后又拿着一张纸回来,他红着脸小声说道:对不起,俺拿错了。
一则小插曲。
郑照把木板归位,开始磨墨。第一道题是生财有大道,写过的那篇文章他记得清清楚楚,仇北英老先生的改动也能一字不落的复述。可是写过了的东西,再写一遍一模一样的有什么意思?他提笔斟酌,然后在草卷上重写了一篇。比之前的那篇好,但不如仇北英老先生改过的那篇。
还可以更好,他放下笔对门口的皂隶说道:这位兄台,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皂隶因为拿错题的事情对他有几分愧疚之情,见他此时有事,便和颜悦色的走过来问道:什么忙?
郑照指着号舍檐下的炉子说道:帮忙生个火,热下带来的虾饼,顺便煮个粥。
皂隶一听,气得又翻白眼,他是监考,不是下仆,还热虾饼煮个粥?人家都吃干粮!他对郑照那点愧疚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气归气,他还是帮忙把火炉生了,虾饼热了,粥煮了。
他看得出来这是个大少爷,要是自己不帮忙,这三天得饿死在这。
我带了油。郑照叫住想要直接把虾饼放进瓦钵皂隶,虾饼须用香油灼透。
这半月住在余光笃负伤,他家虾饼做得极好。生虾肉,葱盐、花椒、甜酒脚少许,加水和面,香油灼透。
皂隶忍耐着把那小瓷瓶里的油倒进瓦钵,然后把成形的生虾饼放进去煎。
滋啦一声,香气四溢。
皂隶咽了口水,闻着真香呐。
其余号舍的考生也闻到了这香气,恶狠狠的啃着自己的干粮,看向郑照的眼睛都冒着绿光。
他这到底是来考试,还是来过向往的生活?
虾饼一共就四个,很快就煎好了。皂隶把虾饼放进碗里,又蹲下去吭哧吭哧的煮粥。
兄台,趁热吃才好。郑照把三个虾饼夹到了另一个碗里。
皂隶抬起头,满眼的不敢置信,他接过碗,碗里三个虾饼金灿灿的,咬了一口,又烫又鲜,真香。
大少爷虽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人还不错。
郑照吃了半个虾饼,有些腻了,便趴在桌子上看皂隶一脸满足的边吃边煮粥。
米都是今早淘好带来的,量也与瓦钵相当,只须加满水便好。雪白的米在瓦钵里慢慢的煮,发出咕嘟咕嘟的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