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绕过守山人,双手提着裙子走到山中。她转头侧首,左看右看,在裙边看到一朵犹带着露水的夕颜花,像是薄命美人。
就是她了,张倩捂住胸口,感受着自己的怦然心动,从发髻取下一根银簪,刺破手指,一滴金色的血液随即从指尖流出。
比起盲目去赌地仙会不会出卖她,不如她自己催生一只妖物来得更加简单,而且便于掌控。
金色神血,集天地之精,孕万物之灵。
张倩的眼神落到夕颜花身上,比起野性未泯的动物,花木会更加温顺。而且她只是需要一个帮手,并不是想要一个危害天下的大妖。
风轻轻吹拂过山林,夕颜花在随之摇动。
张倩弯下腰身,将手指靠近小白花,血液顺着指尖缓缓滴落,希望你是一个大美人。
血液离开了她的指尖,金色流动像有生机万千,以至于草木万物此时都有了感应,纷纷向这滴血液伸出枝蔓,竭尽全力地伸出枝蔓。潮湿草地传来嘶嘶的蛇叫,就连蚊虫也起了觊觎之心,围绕着张倩乱飞,可却没有一只靠近,仿佛它们也感受到了这滴血液包含的威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滴血液朝那朵白花滴露。
正是时忽然有风来,草丛里跃出一只野鸡,它似乎被什么追赶着,扑棱着翅膀就飞向张倩。张倩瞪大眼睛,看着这只野鸡将一只枯木枝掀了起来,与自己的血液相撞。
砰!金色雾气炸开。
万里无云的夜空渐渐有乌云汇集,墨水般的云不断旋转,搅动出一道紫色雷电,直直劈向鎏金树枝。
灵气震荡,雷劫在触碰到的瞬间小三,像是张倩的畏惧神威。她闭上眼睛,气得脑子都疼。等到她觉得自己做好心里准备,再睁开眼睛,面前已经站了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正直愣愣地看着她。
天啊,她本来想要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儿,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啊?
张倩伸手戳了一下这个刚出生的妖物,手指的感觉如同碰到皲裂的树皮,她忍不住畅想了一下小白花的花瓣是多么柔嫩,便哀痛欲绝的说道:从今日起,你就叫花错吧。
话里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枯枝妖物的神魂上,他点头说道:是,我的真名是花错。
花错这个名字和枯枝妖物没有一星半点的近似之处,只不过是用来懊悔惋惜的,她怎么就错过了一个小花妖。
张倩看着他这傻愣愣的样子,再次畅想了一下,如果是个小花妖该如何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往河间府,找出一个姓张的官宦人家,将我和表哥嵌入他们的记忆中。
是。花错点了一下头,随风潜入夜,消失在山林之中。
张倩吮吸着自己的手指,认命的慢慢往山下走。催生一次已经是有违天道,但山林之中生出妖物,也是寻常之事,不会引来天兵天将追查。可她若是再催一次,便会招惹到天兵天将,哪有一座山能接连生出两个妖怪?
绕过守山人,驿站灯笼在风中摇晃,张倩推门走进房间,却看见董二郎举着一盏油灯等她。
倩儿,你到哪里去了。董二郎问道。
张倩心跳如鼓,却面上却只笑了笑,边解衣裳边说道,屋里太闷,去山上透了透气。
董二郎看着张倩将发丝披散下来,腰肢轻摆,发丝便随着摇曳,恰似初见时,她赤脚在野花丛中跳舞。他摇头笑笑,熄灭了灯,夜里危险,下次记得叫上我一起。
嗯。张倩轻轻点头躺在了他身边,手慢慢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低声说道,二郎,我好怕。
怕什么?董二郎转过身子看她。
怕你不爱我了,怕你以后不会像现在这样爱我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盈满了泪水。她为他做了许多错事,多到她有些害怕。
胡思乱想,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董二郎伸出手臂,紧紧将张倩搂到自己怀里,傻倩儿,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驿站里静悄悄,只有门口上夜的老汉打着哈气。
山林之中,就是神女滴血的地方,一个身着黑甲巨人突然出现。他高约数丈,长须虬髯,肩膀为赤红色,手持一块木牌,上书夜游二字。
这便是八位夜游神之一的野仲。
野仲低头看一眼植被旺盛,毫无焦黑之色的泥地,转头四顾,看见随风摇曳的小白花,皱起了眉头。这里有妖物初生之气,却不见妖物留下的痕迹,雷劫的最中心也是一朵普通的夕颜花。按照常理,妖物初生定然懵懂无知,不会离开雷劫之地太远,正方便他们寻迹找到妖物,将其录入妖籍管辖。
怎么样了?菜都快凉了,录入个妖籍也要这么久吗??野仲耳边有人传音道。
野仲说道:我这却没看见有什么妖物,你们不用等我了,先吃吧,我去找土地问问这妖物去往何方了。他说完原地跺了一下右脚,喝问道:土地何在?
风声呼啸过,山林安静无人回应,蟋蟀从草丛之中蹦了出来。
野仲感到不对劲,便又踹了一下地面,问道:土地何在?夜游神来此巡视,速速回应!
此话说出,仍像是落在空处,没有任何应答之声。
不会是出事儿了吧,野仲喃喃自语了一句,又一脚跺向地面,依旧无人回应。他收起手中的木牌,闭上眼睛,木牌颤抖,随即在山林之中勾画出一幅地图。
野仲睁开眼,顺着图上显示的路线走到土地庙。
董家村的土地庙并没有多大,却世世代代享受着村民的供奉,虽然称不上香火鼎盛,但也没有荒废。此时神位前摆放着两盘不太新鲜的水果,烧烬不知多久的香灰落满了香炉内外。野仲手指点在木牌上,喝道:土地在否?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田间,像是古怪的回应。
野仲将木牌向前一扔,直接穿透神位,打开了土地庙真正的所在。
红漆木门敞开,地上有道道爪痕。野仲瞳孔微缩,连忙走进土地庙里。白发苍苍的土地公盘膝在蒲团之上,七窍流血,面目却栩栩如生的停留在死亡时的一刹那,面目扭曲,间杂痛苦不安惶恐惊惧等诸多情绪。
他伸手碰了一下土地的身体,那饱满的,鲜活的身体就迅速干瘪,像是漏了气的鱼泡,套在了完整的骨架上。
野仲拿着木牌的手开始不住地颤抖,土地已经死了。
谁敢杀土地?
谁敢杀死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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