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谷不是幻化不出想见的人,而是不能。
唯有缺少他们,他才能从中离开,否则黄粱一梦,梦尽一生。
届时他如何直面现实。
白小谷过得并不痛苦,还挺逍遥自在,只是他和遇见的人始终有一层隔阂,他待人真诚,对人友善,能帮忙的地方从来是倾尽全力,只是情感上从无依恋。
秦九寂以为自己很了解小骷髅,观察了这近六十年,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
他以为生于羽翼下的脆弱小骷髅,其实并不软弱。
他以为躲在他身后的胆小小白骨,其实从不怯懦。
他以为离了他,白小谷无以为生,其实小骷髅只是在对他时,展现了独一无二的柔软与娇嫩。
秦九寂心中空荡荡的。
他的确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地倾付以爱,自私地想他能独立生存;待到发现他的确没那么需要他时,他又怅然若失。
真魔真魔。
世人对他的评断竟是没错。
他这一颗自以为是的心,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的。
白小谷是真正的月知仙人。
白小谷虽过得逍遥,世道却愈来愈乱。
世人看不到那座高耸入云的通神天梯,看不到世间灵气犹如白雾般聚拢在天梯周围,也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到的只有四处作乱的凶兽,到处崩塌的秘境,不知从何时聚起的邪祟魔障。
天地间的暗压住了灵。暗起邪魔生,原本不成气候的魔修鬼修因这份天地沦陷的机缘纷纷崛起。
这便是天道?
一人触碰,万人陪葬。
飞升之人亦是灭世之人,然而枉死的生灵到最后都不知真相是什么。
他们以为是战事、祸乱,是自作孽不可活,才让天地覆灭。
殊不知这只是一个欺人的借口,殊不知那飞升之人带走了全世界的灵气,还不愿背负灭世的罪孽。
世道越来越乱,一路行善的白小谷终究会遇到险境。
他不过是金丹期修为,虽一手幻术登峰造极,但幻术施展有一个致命缺陷,他无法彻底迷惑修为高他足足一个境界的修士。
例如元婴境修士,虽会掉进他划下的幻术险境,但只要灵神守一,很快便能挣脱。
白小谷救下了一对被贩卖的猫族母女。
母女二人视他如天神:仙人,您
白小谷没有时间同她们解释,直接扔了一个幻术在她们身上,她们惊呼出声:这、这哪来的飞马!
白小谷:照顾好自己,别再被抓住了。
猫族的那位小女孩奶声叫着:仙人,奴喜欢您!
白小谷嘴角微弯,让飞马张开了五彩的羽翼,乘着她们二人飞驰而去。
其实哪有什么飞马,只不过是凭空的幻术。
她们二人以为在飞马上飞驰,事实是自己不受控制地向远处狂奔。
猫族速度不错,只要她们不再记挂他,逃远是很容易的事。
白小谷轻吸口气,回望身后的邪修――他从不称呼其为魔修,他自己也不清楚缘由,只是觉得魔之一字不配落在这些人面兽心的修士身上!
魔――真魔。
理应是一位仁慈伟大的真正强者。
世道乱,不择手段的邪修越多,掳了猫女狐女,将她们炼成炉鼎劫其阴气的腌脏法子不计其数。
白小谷救了无数妖修,废了无数邪修,早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邪修冷笑:看你今日逃往何处。
白小谷心神一凛,知道自己落了圈套。
他们佯装掳猫女,实际上是在等他落套,白小谷凝神看向那邪修,心凉了半截――元婴境修士。
那邪修显然早知他能力:只会些雕虫小技的术修,还敢坏我等大事!
白小谷沉下心来打量着四周。
空旷的荒野,毫无遮挡物――这人做足了功课,誓要置他于死地。
施展不了幻术,他连暂时逃脱都做不到。
他没办法给自己做一个飞马,这种激发潜能的幻术对自己是无用的,他再怎么狂奔也不可能脱离这邪修的攻击范围。
怎么办!
邪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后悔了吗,救了那对猫女,你却要命丧于此。
后悔?
怎么会。
即便白小谷知道这是陷阱也绝不会置之不理,他看向邪修:以我一条命,换她们两条命,有什么可后悔的。
那邪修怔了下,冷笑:老夫最见不得你这种天真幼稚的幼子!
他将手中的深黑色法杖往地面一柱,轰隆隆声起,他背后出现了一头小山高的凶兽。
那凶兽龇牙咧嘴,齿间有腐肉落下,一阵腥臭味扑鼻而来,也不知吃了多少活人精怪!
白小谷如今早已能分辨凶兽等级。
八阶凶兽。
他
无路可逃!
他竟是要命陨此地吗,竟是要死在这肮脏恶臭的凶兽腹中吗,白小谷不甘心!
他不惧死亡,不畏凶险,他只是现在还不能死。
他
凶兽冲他扑了过去,利爪轻易抓住单薄的青年,犹如握住一块点心般往嘴中送去,白小谷奋力挣扎,将乾坤袋中所有法器都祭了出来,蓝品法器落在这凶兽的巨爪上如以卵击石,撼动不了分毫。
眼看着眼看着
邪修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不过如此。
他话音刚落,只听清凌一声脆响,下一幕让人瞠目结舌――
漆黑色剑芒破空而来,利剑落下,庞然巨物被拦腰斩断。
至死,凶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轰地一声巨响。
足以毁灭一座仙山的八阶凶兽被切成两半,只见它上半身滑落,下半身软倒,暴露出来的切面光滑犹如镜面。
接着只听噗地一声,鲜血汩汩溢出,像一个腐烂的巨大西瓜,烂肉满地,猩红遍野。
白小谷挣脱了桎梏,一跃而下,他落地的姿势轻快灵活,只是苍白的面色暴露了心底的震撼。
谁谁能如此轻而易举斩杀这种逆天怪物!
这得是什么境界的修为!
他震撼,邪修惊骇。
又是一道黑芒,邪修惊呼:救、救命字没从齿间落下,他已经化作一地深绿枯骨。
生前作恶太多,骨头的颜色都是让人作呕的腐臭。
白小谷哪顾得上这邪修,他急声道:前辈!
他有种预感,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此时不留住他,他会消失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看都没看到一眼,但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熟悉感,无法形容、不能用理智来解释的熟悉感。
您别走二字他没能说出口,隔着一片血肉模糊,他看到了站在远处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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