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靠了一會兒,師蘿衣見卞翎玉一直不動,她騰出一隻手來,讓他也環住自己:「你也抱抱我啊,我明日都要走了。」
卞翎玉的手被放在少女柔軟纖細的腰肢上,這才恍然回過神,理智代替了他一時的悲傷中迷亂。
事不過三。
師蘿衣若真要走,就會像當初一樣決絕冷漠,而非現在這個寧和溫柔的語調。
卞翎玉的回答是拎著師蘿衣的中衣,把她拎到她原本的位置上去。
「師蘿衣!」卞翎玉也不知是該生自己的氣還是生她的氣。
師蘿衣見他反應過來了,不由悶笑出聲:「你怎麼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也不知一個傷重的人,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和血性。
兩人對視一眼,卞翎玉看見少女一雙明亮彎著的眸。
卞翎玉也沒法真的和她置氣,怕神珠異動,索性閉上眼睛不理她了。
師蘿衣有點可惜。
她努力調節過來心緒:「多謝涵菽長老跑這一趟,我會再想想別的辦法。」
涵菽說:「這公子派頭很大,據說昇陽宗主的靈泉,都給了他使用。」
她索性搬了個小凳子,與他一起坐在後院看著丹爐。溫暖的光跳躍在他們身上,卞翎玉似乎並不意外她還沒離開,他時不時添柴,把師蘿衣當空氣。
但師蘿衣沒有打算再折騰卞翎玉,從蒼吾口中,她知道這次卞翎玉一定很累。他才殺了朱厭,就去找她了,來到院子後,他不停歇地在煉丹,他一直很辛苦。
師蘿衣知道有些事情是阻止不了的,就像母親恨不得自殺來阻止父親為她續命,可最後又如何呢,除了讓生命中最後的日子變得充滿苦澀,再無益處。
涵菽離開後,師蘿衣折返,果然又看見卞翎玉在丹爐前。
明明還……挺好玩的。從沒有人會在她的玩笑話下,土崩瓦解成這樣。就像一喜一怒,她都可以掌控。從前在荒山的時候,師蘿衣就覺得,生氣的卞翎玉,才像個有溫度的活人。
「涵菽長老,我剛好有件事想和你說,你在蘅蕪宗要當心些卞清璇,先前我去救茴香的時候,她曾把我捉走了一段時日,似乎有所圖。」
更何況讓卞清璇去,卞清璇竟也願意去。怪不得卞清璇這段時日沒有來找自己的麻煩。
師蘿衣驚訝道:「昇陽宗近幾年出了什麼厲害人物嗎?」師蘿衣記得昇陽宗只是個不大不小的宗門,就算是首席弟子,也不至於讓昌盛的蘅蕪宗去接人。
昇陽宗主靠靈泉修煉,讓靈泉就跟要昇陽宗主的命沒兩樣,那位宗主竟然也肯。
師蘿衣光是看著,心就柔軟得不像話。
大比過後,蘅蕪宗又要迎來新弟子了。
涵菽蹙著眉,對師蘿衣道:「出去說。」
那條小赤蛇,她當時給它洗血污的時候就注意到是個雌性。它當時猝不及防被看到,還衝她齜牙。
這是整個修真界的大日子。
師蘿衣不由戳它,失笑:「都是女子,你凶什麼呢!」若幻化成人,是卞清璇倒也說得通。
今年恰好又輪到在蘅蕪宗舉辦,不僅是涵菽忙,整個明幽山的人都忙到腳不沾地。
她如今就怕卞清璇不僅要害自己,還想害涵菽。
「我先回去了。」
就算她和卞翎玉只能活一日,他們也要沒有陰霾地、活在陽光下。
師蘿衣看一眼卞翎玉,跟著涵菽出去。
他再落魄,也是神軀。涵菽救不了他,沒人可以。師蘿衣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想讓她死心。
「涵菽長老,你這麼急?不坐一會兒?」
丹爐裡面,燃燒著的是卞翎玉的血肉和愛意。
師蘿衣示意涵菽長老給卞翎玉診脈,她本以為卞翎玉不會配合,沒想到他這次伸手十分爽快。
師蘿衣縱然猜到了一二,也不禁有些失望。
「你說的事,我記下了。只不過清璇近來都不在門中,她去接昇陽宗的一位公子了,你不必擔心。」
他有在乎的事情,那雙眼睛裡就會帶著耀眼的生機。她的記憶里,卞翎玉就是既有脾氣又生動的。
師蘿衣至今都沒猜到卞清璇的身份和目的,她倒是想過,卞翎玉若是神族,卞清璇應當也是神族。會不會是當初那條小赤蛇?
師蘿衣如今一點兒都不責備卞翎玉寶貝他的丹爐了。
可如果自己同時救了卞翎玉和卞清璇,為何卞翎玉一心護著她,卞清璇卻要害她?師蘿衣想不通,所以不敢輕易下定論。
涵菽沉默著,不是不信,只是她作為卞清璇的師尊,這個弟子再心術不正,涵菽都尚且存著拳拳愛護之心。
第二日一大早,涵菽就過來了。她收到師蘿衣的仙鶴,看師蘿衣那麼著急,還以為是師蘿衣出事了,立刻就從明幽山趕了過來。
師蘿衣被她這樣一提醒,就想起來了,五十年一度的仙門大比就在下月,各大宗門還會破例開一次仙門,允許凡人拜師。
涵菽看向她:「你忘了過段時日是什麼日子嗎?」
其中必定有古怪,不過如今在師蘿衣的心裡,還是卞翎玉的安危重要些,那個公子派頭再大,只要不傷害黎民,不禍害到師蘿衣頭上,她都不打算管。
師蘿衣不會阻止卞翎玉煉丹。
卞翎玉知道涵菽看不出來什麼。
「這也是前幾日的事。」涵菽蹙眉道,「宗主下的令,說那公子指名讓清璇去接,清璇起初是不樂意的,後來不知怎地,又同意了。」
「我無能為力。」涵菽道,「很早我就同你說過,我的丹藥對他沒什麼作用。他們兄妹二人來歷不明,在不化蟾的蜃境中,我就知道他們不簡單。卞翎玉的經脈中,只有沉沉的死氣,你若要救他,恐怕得另尋他法。」
恰好不多時,阿秀沏了茶,站在裡屋,遙遙喊:「公子,蘿衣仙子,茶水沏好了,我給你們放桌上。」
師蘿衣看一眼沒反應的卞翎玉,撞了撞他胳膊:「喂,阿秀姑娘喊你呢,你怎麼沒反應?她還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啦?」
卞翎玉躲開她軟軟的胳膊,看見了師蘿衣眼裡促狹的笑意。
「你別太過分。」
這個卞翎玉隨口找來的藉口,也就師蘿衣一直掛嘴上。卞翎玉垂著眼睛,她明明……都沒信,還故意用這種事打趣他。
師蘿衣說:「誰讓你這樣說,你都沒……」
她頓了頓,輕哼道:「算了。」索性他現在也不會說,她也聽不到,再說就顯得她很聽似的。
對於刀修來說,這樣枯坐的時光是很無聊的,師蘿衣本也以為自己會很無聊,可是出乎意料,她挨著卞翎玉,看煉丹竟然都覺得有趣。
她有時候故意嚇卞翎玉,想給他的丹爐里加一把火。
卞翎玉冰冷的臉幾乎會瞬間皸裂,再也維持不住這幅冷淡的樣子。
那裡面,對於卞翎玉來說,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