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眾人並沒有忘記,妄渡海底,師桓道君在此沉眠。
部分年長的修士,也算看著師蘿衣長大,半年前還參加了她的道侶大典,而今親眼目睹她沉入海底,心中滋味難言。
他們追過來誅魔,是怕墮魔霍亂人間。可眼睜睜看著年輕的小輩命魂消散,被妄渡海吞沒,忍不住皺起了眉。
眾人本想誅殺卞翎玉,再懲處師蘿衣,卻沒想到還未來得及動手,師蘿衣卻連命魂都不存。
天上殘月不知何時再次出來,卻無人說話,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師桓愛女,曾天下盡知。若師桓此刻還在,不知道會心疼成什麼樣。
師蘿衣死了,卻還有人活著。眾人看看夙離,又將目光落在銀白衣衫的男子身上——他們不遠萬里來追殺的「墮魔」。
他們中大多數人是見過卞翎玉的。
半年前的不夜仙山上,卞翎玉只是個病弱的凡人。而今他們再看卞翎玉,卻驚覺有哪裡發生了改變!
冷月下,卞翎玉依稀還是眾人記憶中那張臉,卻又好似完全不同了。
就如雲霧被撥開,他的樣貌渡上一層光華。
卞翎玉從前用那把劍,殺了無數墮魔。而今,這把劍,對準了夙離。
妄渡海開始起風,海面無聲咆哮著。
等到眾人紛紛撤離,這才連忙滿身虛汗看過去。
眾人掌心生出細汗,無人能形容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兩人都有神珠,卞翎玉甚至連神魂都沒有,只剩一具千瘡百孔的肉身,他怎麼可能打不過卞翎玉!
夙離一眼就認出那是歷代神主傳承的神器,叫斬天。
就連衛長淵,也忍不住皺起了眉,感到無比陌生。
他索性扔了這具肉身的凡劍,召出母親為自己鍛造的武器,迎向了卞翎玉。
其他人也不好受。
在場這麼多人,臉色最難看的,當屬夙離。
卞翎玉臉上沒什麼表情,夙離咽了口唾沫。
這便是天生的神族嗎?
等到第一縷天光破開天幕,黎明到來,呼嘯的海面終於慢慢合攏。有人若流光,從蒼穹中墜落下來。
他第一次意識到,過去一千年,卞翎玉若要自己和母親的命,他們恐怕活不到今日。
夙離被狠狠砸入黃沙中,他臉色慘白,怎麼也想不到,卞翎玉還這麼強!
昇陽宗宗主被神力逼退了半步,發現手臂被灼傷,一陣刺痛,他顧不得什麼體面,連忙拽著兒子退出戰局。他訝然發現,自己接近大乘期的修為,卻連多待一刻都不敢!
這是何等強悍的力量,也是他追尋了大半生的東西,就算是師桓全盛時期,也不會有這樣的力量。
他的長眉更精緻,低垂的眼眸,漸漸變成清冷的銀瞳。他的皮膚變得更白,臉部的輪廓,也像是被再次精細雕琢。
夙離努力鎮定,他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怕的。
一把年紀的凜雲宗主,已經白髮蒼蒼。然而他此刻,就如回到自己少時,才拜入仙門,第一次得以悟道,那種被大道俯瞰的震撼。
千景翌原本站在夙離身後,他後退了好幾步,反應過來後,他竟然覺得膝蓋發軟,倒吸了一口涼氣。
卞翎玉再厲害,已經在人間待了十一年,天道壓制下,他恐怕早已外強中乾。
卞翎玉的目光從海面移開,他抬起眸,那一瞬,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退後一步。
眼前的人是卞翎玉,卻又不太像卞翎玉。他站在所有人對面,僅僅一個抬眸,就讓人不敢直視。
對著這樣一個人,再沒人敢口出惡言。
從不靠近黃沙的妄渡海,第一次宛如漲潮般,湧上岸來。
勝負已分!
因為卞翎玉將目光從妄渡海收回後,一把玄色長劍慢慢在他手中凝聚。
而夙離不同,他養精蓄銳這麼久,母親還替他換過根骨,他幼時搶奪了卞翎玉十二次力量,早已今非昔比。
夙離咬牙,他不想在這麼多修士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恐懼。
蒼吾趕來,也愣了愣,它看著這樣的卞翎玉,又看看翻湧著駭浪的妄渡海,心裡明白,少年神靈,已然破除封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去。
蒼吾見衛長淵受了傷,離海面最近,他顧念著師蘿衣的情分,在第一時間就馱著衛長淵離開。
蘅蕪宗主死死盯著蒼穹,目露狂熱。
蘅蕪宗主也早已遠遠退離海域附近。
眾人明明見過他,卻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在場反應快些的大能,連忙護著自己宗門的弟子後退。
只見空中金色光芒交接,幾乎將黑夜照成白晝。神力對抗下,他們的身影快得連殘影都看不清。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從師蘿衣被妄渡海吞沒開始。所有事情就失了控。
若說大乘期修士對決,可導致山崩地裂。此時遠非震撼二字能形容,海面被神力生生劈開,罡風都有瞬息停止。
一把夙離曾經瘋狂想要,卻連舉都無法舉起來的劍。
月光冷冷地照在大地上,此刻無人再有心情躲可怖的罡風,比之更為令人驚懼的,是兩個神族的對決。
眼見空中另一抹流光朝他襲來,夙離連忙咬牙躲開。
耳邊翁鳴,夙離身邊黃沙揚起。
他渾身冷汗,若是方才沒躲開,卞翎玉會生生踩碎他的骨頭。
卞翎玉瘋了!
夙離這時候也顧不得形象了,若是讓卞翎玉回到神域那還得了!他朝那群修士怒吼道:「你們還不動手,在等什麼!」
眾人驚疑不定。
若說先前他們還相信夙離,可現在,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卞翎玉哪裡像是墮魔?
卞翎玉迎著天光,手執斬天劍,清冷淡漠如斯。
也有部分人心中猶豫:墮魔慣會偽裝,萬一卞翎玉真是邪魔呢?難道真要看著這個墮魔屠戮神族?
蘅蕪宗主見狀,心中也是一沉。他沒想到夙離竟然會輸。夙離若沒了,卞翎玉會放過自己嗎?
「諸位,夙離神君說得不錯,我們本就為誅魔而來,怎可袖手旁觀!」
但宗主話音剛落,還不待眾人被煽動,身後一隻手,就在這時,洞穿了蘅蕪宗主的心臟。
蘅蕪宗主大喝一聲,用修為震碎了那隻手,才保住自己心臟不被捏碎。他反手一掌,身後偷襲之人被打出數丈遠。
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只見一個樣貌普通的男弟子倒在地上,捂著斷臂,桀桀笑開:「師尊,你還記得徒兒嗎?」
說罷,他棄了這具臨時奪舍的肉身,顯出元身來。修士們立刻認出了他。
「是宗主的大弟子姜岐!」
蘅蕪宗的弟子睜大眼睛,低低呢喃:「姜師兄。」
「姜岐怎麼會成了鬼修,還偷襲他的師尊?」
姜岐全身森然鬼氣,他一擊不成,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今日就算要死,也要拖著害他家破人亡的宗主一起下地獄。
他目露猙獰,把當年自己全家被屠的真相,以及這些年蘅蕪宗主對師桓的妒忌,對師蘿衣的打壓,盡數說了出來。
蘅蕪宗主怒斥:「妖言惑眾,你找死!」
<div class="contentadv"><ce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