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雨旋回过神来,低低地叹了一声。这样的人,怎能让她不畏惧呢?
再等等吧,再等等不能心急啊
日头渐渐热了起来,夏天到了。蝉鸣声声,庭院里的莲叶也碧绿可人。阿黎摘了莲子剥给偏幽吃,一颗又一颗,清甜微苦,冰凉解暑。偏幽坐在亭阁里,吃着莲子,赏着荷花,微风习习,吹散了些许睡意。
见阿黎又摘了一束莲蓬仔仔细细地剥取莲子,自己却不吃,就伸手喂了他一颗。
怎样?
阿黎细细咀嚼,点了点头。偏幽笑:再好也不能多吃呀,不必剥了,寻条小船,咱们去湖心游览一番。
阿黎连忙运起轻功,从库房里搜罗出一条木船,放到了湖边。又回到亭阁抱起偏幽,飞到了小船上。
偏幽坐下来,顺手拿起木浆,见着阿黎纠结的神色,笑着给他递了一把,道:一起划吧。
夏日的湖面偶有蜻蜓飞过,轻触一下,又震颤着半透明的翅膀飞走了。偏幽与阿黎缓缓地划着木浆,一点点朝湖心游去。微风吹过,湖旁的芦苇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偏幽微仰着头,任发丝凌落,只觉一阵清凉。到了湖心,一簇簇开得其大无比的莲叶遮天蔽日。偏幽放下木浆,仰躺起来,船缓缓穿行,泼天的绿意掩住了他,偶有一朵嫩莲,轻颤颤地晃悠,似在跟陌生的来客打招呼。
偏幽回以温柔的笑意,在这夏日的慵懒里,清凉的荷莲中,缓缓阖上了眼睛。夏日的太阳炽热,风却很温柔,轻轻拂过红莲、碧叶、美人的笑颜,又拂去了更远的地方。
这一切倘若没有外人打扰,想必阿黎会更开心些。余慕凡不知何时又来到了这里,没在卧房、亭阁里找到偏幽,就找到了湖边。见着一木船在莲叶间时隐时现,就凌波轻点飞到了船上。
偏幽已经睡着了,余慕凡本是带着些残留的怒意来的,见着这软软卧在木船里的佳人,却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出心里的怒火了。那日过后,他本想好好惩戒偏幽一番,毕竟若是其他人胆敢刺伤他,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可是,余慕凡无法将惩戒这个词语与偏幽联系起来。他不能去惩戒一座高高在上的琉璃神像,神像不懂,他可以教,可以慢慢感化,唯独不能下手去玷污损毁。最后,余慕凡只是命人送了些女子的衣服首饰作为告诫,让偏幽知道耍刀玩匕首是不对的,他得学着乖巧些。
阳光下,偏幽的脸颊泛着午后的薄红,像是熟桃被掐破了皮,渗了点红粉汁液淋在了佳人侧颊。唇瓣也水水润润,是方才吃了些什么吗,怎么瞧着这么诱人。
余慕凡轻轻坐了下来,却冷不防触到一枝开得盛大无比的莲叶,被兜头浇了一抔昨夜的雨水。这水浇了余慕凡满脸,上衣也湿了大半,好似此处的荷莲并不欢迎他的到来,特意派了开得最大的莲叶兜头浇湿他试图赶走他一般。余慕凡抹了把脸后,神色淡淡地折断了那支莲叶。那可怜的碧莲就这样离开了亲朋好友,掉到湖里去了。
阿黎心下微讽,面上却安静恭顺,一副老实的哑奴模样。
二人安静地坐在小船里,没有人开口打扰佳人的午后浅眠。日头渐渐地往西方游去,金黄的光慢慢昏黄。一片红霞出现在了天幕上,光芒一点点从湖面撤退。有些冷了,阿黎正脱下外衣准备盖在佳人身上,他却轻轻睁开了眼眸。天幕上的红霞印倒在他的眼瞳里,像是着了火,灿烂、神秘、瑰丽不已,让人明知引火焚身痛彻骨髓,却依旧昏沉迷醉自寻了死路。
阿黎,我们回吧。佳人轻启红唇,慵懒地吐出了几个汉字。阿黎心下一颤,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
阿黎正准备抱起偏幽,却被余慕凡推了开去。偏幽睡了一下午的觉,本是眉梢眼角都露着惬意,见到余慕凡来了,却微微蹙起了眉头。推开了余慕凡环抱的手,偏幽道:不劳烦余大侠。
余慕凡却强硬地再次伸来手,径自抱住了偏幽。湖面的光暗了大半,偏幽侧过头去,瞧昏黄傍晚下的荷莲。
余慕凡的手紧了紧:看着我。
偏幽可有可无地望向余慕凡,问:见着我如今这副不良于行的模样,你很开心吗,余大侠?
余慕凡抱着他足尖点水轻轻飞过湖面。夏日的风依旧凉爽,偏幽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远处的风光。
在这座庭院外,有更多更远的景色,有更好更有趣的人们,沙漠里的黄沙会很灼热,极北的冰块会冻得人唇齿发颤,南国的水果何其香甜,更远的海洋又有什么动物在游弋呢。
偏幽多想用双足丈量这片陌生的土地,此刻却只能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
望着即将消退的红霞,偏幽舔了舔唇瓣,随后集聚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余慕凡,在余慕凡措不及防的眼神里,就那么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湖水发出咚地一声,接纳了陌生的来客。偏幽坠落在碧绿的水里,离波光粼粼的湖面越来越远。原来夏日的水也很冷啊,发丝挡住偏幽的眼,他看不见湖面了。幽暗笼罩了他,冰冷窜上小腿、腰肢、脊背,最后连头颅也冷了起来。偏幽突然无师自通了魔法,没有肥皂水,也能咕噜咕噜地吐泡泡了。一个又一个,从口里冒出来,飘浮往上,往上,破灭了。
黑暗一点点拥抱他,动作轻柔和缓,偏幽浅笑着任自己继续坠落,坠落却突然被一人拉住了手腕。
那人拉起他,抱住他,往上游去。一条鱼游过他的身边,又游过去了。几缕缠住他的湖草,倏地被刀剑割成两截,在水中飘荡起来。偏幽还想再吐几个泡泡,没等动作,就被人带离了湖底。太阳彻底下山了,隐在光帘幕后的月亮羞涩地露出了半个身影。
偏幽从水里被带了出来,看着隐隐约约的月光,想着,哎呀,应该挑个月圆的好日子。
余慕凡浑身湿透,焦急地抱着偏幽飞到岸边。正又惊又怒地欲要质问他为何这样做,就见着偏幽淡淡地笑了一下,笑容惬意而满足,好似方才只不过是玩了一个小游戏。
余慕凡质问的话倏地就开不了口了。
月光下,笑着的佳人蓦然阖上了眼,好似刚才的淡笑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片刻灿烂。余慕凡急忙运起内力游遍偏幽周身,将那些误含的湖水逼了出来。偏幽昏昏沉沉地咳嗽着吐出了水,人却依旧苍白无力地倒在地上。很快,他就彻底昏了过去。
余慕凡抱起偏幽,对赶来的阿黎叱道:去找大夫,快!
阿黎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配上他惨白的脸色,浑似一条枉死的水鬼上了岸。他的唇齿震颤着,心神惊惧,听到余慕凡的怒喝,回过神来,连忙转身飞奔出院,心急如焚地往城里奔去。大夫大夫找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1]引用自宋代晏几道《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
第39章 教主垂怜
偏幽昏昏沉沉, 半睡半醒,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迷糊迷糊中被阿黎灌了汤药, 想吐槽一下这药的味道,却又意识昏沉地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一天或许两天,偏幽才清醒了过来。睁开眼, 见着阿黎惨白的脸色, 正准备说自己没事,就看见余慕凡也跨进了房门。
偏幽想坐起来,却使不出半分力气,阿黎心领神会地将他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