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虞良将手握得更紧,偏幽被握得有些疼,却没挣扎,只是继续讲述着。
我一步步往山上爬,雪下得很大,最开始有些艰难,风一阵阵刮着,我冻得手脚都麻木了。但后来,身体越来越轻,步子也越来越轻盈,我发现自己从半透明变得几乎看不见。
继续爬着,雪也下着,很冷。爬到山顶的时候,低头时已经看不见手脚。又一阵风刮过来时,我没了意识,彻底在那个世间消失了。
秋虞良听到这里,不知怎的心中抽动似的疼痛,明明只是个梦,可他再也躺不住,连忙起身将偏幽从雪地里刨了出来。
秋虞良蹙着长眉,像头不解又伤心的小豹子:现在阿幽能看见手脚了。你看,我把雪都刨开了。
他举起两人交握的手,想让阿幽仔细地看清楚,他的手在,脚在,肉身也在。雪水在两人的指间滑落,滴答、滴答、滴答
偏幽笑着说:是,我看见了。
然而他没有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只是用目光温柔地瞧着阿良。
秋虞良有些害羞,却克制住了自己低头的趋向。他直直望着偏幽,感受那份温柔。然而那抹混杂了羞怯与激动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一抹更为悲伤与不解的酸涩情绪涌入心头。偏幽的那份目光太柔和,柔和到秋虞良觉得此刻的阿幽快散了。
其实他没听懂阿幽讲的话,只是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阿幽的情绪。似乎是一种半明半灭的恍惚,也或许是一种遥远的空茫,他说不清。但秋虞良知道,这不是喜悦或快乐。
他将偏幽抱起来,轻声哄着:不去捉银鱼了好不好?好远啊,天色也快黑了。我们回吧。
偏幽没反对。秋虞良抱着偏幽在厚厚的雪堆里向前走着,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很深的脚印。他们走出这片山间的时候,明明是两个人的重量,却只留下了一个人的痕迹。
天色黑了。
第60章 仙宗炉鼎
春。夺灵大赛前夕。
偏幽打开衣柜, 手指拂过一件件衣裳,最后停留在一件银边白料的衣衫上。前些日子,他裁下一段锦缎,细致地慢慢剪裁、缝合, 昨日才刚刚做好。曾经有人为他做衣裳、为他研究女子的妆容打扮, 用胭脂、发钗、锦缎包裹他, 试图瞒过世人的眼睛。那位不会说话的小孩, 不知道下半生是否过得如意, 重新拥有表达的能力后, 生活会过得更好吗?
偏幽取下那件白衫, 思绪回到阿良身上。明日就是夺灵大赛, 只有筑基修为的阿良很大概率会受伤。偏幽无法为他做什么,就亲自缝了件衣裳, 像曾经有人为他做的那样去待别人。
秋虞良站在床边, 垂着手,面上有些看不太清楚的羞怯。偏幽慢步走过去,站在秋虞良面前,纤长的手指勾住了细窄的腰带,慢悠悠解开扔到床上,外衫也脱了。白色银边的新衣裳慢慢披在秋虞良的身上,偏幽的手从肩背落至腰间,他半蹲下来,将衣衫合拢,腰带系好。
绸带勒紧腰身, 衣衫刚好合适,偏幽站起来,真诚地夸赞道:白衣少年, 意气风发。秋虞良故作镇静的脸上那看不清楚的羞意渐渐明朗了。
偏幽见着那抹浅润的红,笑着拍了拍秋虞良的肩膀。阿良站在原地,脸越发的潮热。偏幽见状不再打趣,说起正事来:阿良,明日你尽力即可。尽力而为,顺其自然,无论如何我都会没事的。
秋虞良自然不会只是尽力即可,尽力等于无力,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自知之明。不过并不想偏幽担心,便点头答应了。手指拂过衣衫,秋虞良感受着上面的一针一线,想象偏幽在晨光午后拿着针线慢慢穿过绸缎的情景,一个针眼穿过,一条线跟着穿过,破了无数的小洞后,一块长条布料终于成了形。
如今正好穿在他身上。
偏幽捉住秋虞良触碰衣衫的不安分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些地方针脚不太好,是不是穿着扎人?
秋虞良哑然失笑,用另一只手捧起偏幽的手指,左右两手交握时恰好将偏幽的整只手包裹进去:没,穿着很舒服,很喜欢,就不自觉地摸上了。他将偏幽的手举起来,放在眼前,仔细地观察有没有针眼的痕迹,见着这只手没有,又将另一只手也握住抬起来,见着两只手都没有针眼才放下心来。
我很开心阿幽送我衣裳,秋虞良捧着偏幽的双手笑,更开心的是阿幽没受伤。针线无情,被针扎到很疼的。
偏幽反握住秋虞良的手,趁着这个时刻轻声劝说:刀剑无眼,比之针线无情得多。阿良,你才十九,未来很长。不要拼命好么?
秋虞良垂眸望着偏幽,幽一向淡漠的神情上披了层担忧的薄纱,那份忧心很朦胧,如白雾,却化不开。
怀着不愿担忧如雾缠绕的心思,他抓着偏幽的手往后躺去,偏幽被带着一起躺在了床上。措不及防下,秋虞良被压在身下做了肉垫。没摔疼,只是突如其来也没个防备,偏幽撑起手掌笑着抱怨:秋虞良,你干嘛?
秋虞良环抱住偏幽,不让他起身:好累,睡了。
偏幽见着阿良骤然严肃的神情,微微笑了笑,也不挣扎,将头搁在阿良胸膛上,轻声道:那就躺会儿吧。
他们躺了不止一会儿,直到天色变暗偏幽才起身。或许是秋虞良的胸膛太硬,他也躺得太久,脖颈有些不舒服,血液流转不畅通。秋虞良见状,连忙将手伸向偏幽颈间准备按摩,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意弄得瑟缩一下,偏幽连忙推开,微微抱怨道:不要这样。语气有些软糯。
话一出口,觉得嗓音不太对,偏幽咳嗽一声,撑着手掌站起来下逐客令:天晚了,阿良回吧,好好休息。
躺在床榻上的秋虞良无声笑笑,有些宠溺意味,偏幽转身时却又急忙抹平了嘴角,正经应道:好,那我走了,阿幽晚上记得盖好被子。他慢慢站起身,不舍的模样很明显。
离开床榻看到衣服上的皱褶时,秋虞良蓦然想起这身衣服是阿幽特地做的,可不是平日里自己穿的外门弟子批发服装。该死,刚才给忘了。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衣裳,将褶皱一一拍散。
偏幽在一旁看着他低头拍衣服的样子,没上前帮忙。
送走秋虞良后,偏幽靠在柱子上看着大门,秦桑悄无声息地来了。
你们感情真好。秦桑靠在另一根柱子上,也看着大门。门上的斑纹细而远,秦桑看得根根分明。
一百份秘籍都交给你了,偏幽侧过头望着这位眼下一粒小痣的主人公,你会让我失望么?
你在意吗?秦桑掀起眼帘问。
偏幽看着将黑未黑的天色,道了句: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