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觉开门见山:前辈,刚才是您突袭吗?
老者也不推脱,依旧是笑着道:不错,正是老朽,老朽千千万万年的清静被几个无礼小儿打破,老朽发发脾气难道也不可以么?
注无出鞘亮锋,孟先觉毫不示弱:晚辈无意打扰前辈清静,只是来取一样东西,若是取走,立刻离开这里,发誓再也不来打扰。
昆仑树来了兴趣,他轻抬眉眼,问道:哦?是什么东西?
昆仑木。孟先觉一字一顿。
话音刚落,凛冽寒风又猛了一度,雪粒像糙盐粒子,砸到人的脸上还带着痛感。
昆仑树发怒:小儿,好大的口气!
孟先觉不甘示弱:据我所知,昆仑木不过是前辈身上的一截枝干,您神通广大,就算被剪下来一截枝干又如何?总是还能长起来的,端看前辈您肯不肯成全晚辈这一趟千里迢迢。
昆仑树冷哼一声,昆仑神树活了成千上万年,身上随便一片树叶一片树皮都是绝世的珍品,更何况是千年才能长出来一根的昆仑木,昆仑木是整颗树的精华,也是灵气最为充裕的一处,如何能随随便便剪下来?
孟先觉见昆仑树脸色难看,又补充了几句:晚辈知道此番要求无礼且过分,但前辈您何必与我等一般见识,如果您愿意的话,晚辈愿意以晚辈拥有的任何东西与您交换,这是晚辈的诚意。
昆仑树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不如这样,小儿,你若是能接下我三招,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还保你安然无恙地离开生死阵,如何?
孟先觉毫无迟疑:好。
昆仑树惊了一瞬。
一时是不知该佩服孟先觉的胆量还是该嘲笑孟先觉的愚蠢无知。
那可是昆仑树的三招。
蕴含着宇宙混沌,开天辟地的力量,就算是天麓最强的修者来都不一定能接下这一招,遑论三招。
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
昆仑树倒是很期待孟先觉的表现。
昆仑树微微一笑:第一招,你接好了。
孟先觉浑身紧绷,盯紧了正前方。
刹那间,风与雪都停了下来,恍惚间孟先觉听到了一声龙吟,伴随着龙吟,万物的吟叫声都传入他的脑海,那是一种他所无法理解的庞大,时光、地域和丰富的维度,这是一种宽泛而毫无边界的大,而浑厚且富有攻击性的灵力就藏在其中,不露锋芒,却也逼人。
孟先觉闭目,用心感知那种庞大,可他的身躯与那些庞大的力量相比,与尘埃无异。横冲直撞的力量快要在孟先觉体内炸裂开来,他的眼耳口鼻开始流血,孟先觉毫不退让,鬼气这个时候起到了一块海绵的作用,将那些力量吸收下来,然后逐渐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吸入体内。
就连昆仑树都被惊到了。
他从未见过这种招式,那小儿竟将他的招式吸收下来,转化为己用。
不过,昆仑树看见孟先觉不断溢血的七窍和暴起的血管与筋脉,冷哼一声。
到此为止了。
昆仑树微微抬手,第二招应声而出。
可反观孟先觉,他鲜血流至衣襟,眼睛被鲜血糊得有些睁不开了,站得勉强,脊背微弯,顽强地用注无撑地支撑身体,他全身的筋脉都涨得凸了出来,青紫的血管蔓延横亘在皮肤之上,格外可怖。
像是一棵树干斑驳的老树。
他绝对无法接下第二招。
可他有意至此拿到昆仑木,而且拿到昆仑木还是前辈叮嘱过他的
他一定要拿到。
心中这么想着,微弯的脊背也都挺直如剑。
昆仑树望向孟先觉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赞许。
但孟先觉注定无法接下第二招,强接绝对不可,但若是孟先觉还想用第一招那样的办法,那等待孟先觉的后果就是爆体而亡。
孟先觉却紧咬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注无,耀眼刺目的白光已近至眼前,孟先觉甚至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修罗万千的意象。
孟先觉轻轻闭眼,身影已经没入纯白的光芒之中,他已无力反抗了。
忽然间,听得清脆的一声铃响。
漫天忽然飘起白雪,这雪下得温柔,碎琼乱玉莽莽无边,漫漫雪原都被拢上素银。
孟先觉茫然地睁开眼睛。
他的眼前飘来一道漂亮的银白身影。
后退。
声音清澈透亮,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孟先觉后退半步。
两道携带巨大力量的光波怦然相撞,震天动地,天幕仿佛都要被撕开一道裂缝了。
孟先觉距离风波中心最近,他心神俱颤,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种剧烈的光持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才结束,光芒退散后,昆仑树拧眉站在原地,而程未晚银发雪肤,红瞳弯成了一个月牙,他笑:承让了,前辈。
他没有穿鞋,衣摆在半空之中飘飞起来,脚趾莹润可爱,白得与雪一般。
他轻轻落地,像一片轻盈的鹅毛落在新雪之上。
孟先觉将眼睛周围挡住视线的血块擦去,他强撑着精神仔细盯着程未晚的模样看,像是要把这个人烙进自己的眼睛里一样。
恰好程未晚转头,一双圆圆的,湿漉漉的狗狗眼里面对昆仑树时的笑匆匆消失,对上孟先觉的一刹那,里面落满了雪。
他道:站远一点。
孟先觉看着那样干净的程未晚,大脑停滞,但他知道,那是他找了许久,喊了许久的前辈。
他自惭形秽。
前辈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漠,分毫感情都没有,明显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孟先觉垂眸,反倒更向前一步。
前辈,我没关系。
程未晚彻底炸毛,他最烦别人不听他话。
他眼里尽是飕飕的风,冷冰冰地转回头,仅用余光瞥了孟先觉一眼,撂下一句:随便你。接下来,他便直面昆仑树。
程未晚一动,便有清脆的铃声响起,孟先觉视线追着程未晚看了许久,才发现,程未晚的手腕上佩戴着一个银色的小铃铛,稍一动,便会响起来。
处处都戳中他心里最柔软,最喜爱的点,他想让这个人永远只看着自己。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想彻底拥有程未晚,想让程未晚知道自己胸腔之内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脏,想让程未晚知道自己满腔的热血都为他而流淌。
可程未晚好像并不知道他那点龌龊的心思。他该永远是干净的。
孟先觉仿佛这时才找回自己的赤子之心,他像是真正的才活了十七年那样,有些茫然地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