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域场之外波涛汹涌,领域场内风平浪静,孟先觉轻轻拥着程未晚,双唇轻擦他的耳侧,时空寂静了一瞬。
转瞬间,来自于孟先觉身上的灵力倏然探入程未晚的身体,程未晚的额头凭空出现一个火红的火焰纹章。
主仆烙印,在生效。
孟先觉贴在程未晚耳边,低沉的声音带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晚晚,别走好吗,我会让你不再痛苦。
灵兽根本无法反抗主人的命令,但程未晚却在反抗,他反抗着孟先觉,拦截着孟先觉霸道的灵力,这让他呼吸困难,孟先觉手足无措,只好用左手轻拍程未晚的后背,呵出的气火热又凌乱:晚晚,放松。
魔咒在程未晚耳边响起,他头痛欲裂,奋力用双手抵着孟先觉的胸膛,艰难吐字:孟先觉,放开我!
在孟先觉给他落下锁魂钉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想好了。
任务要做,天门他也要留下,但孟先觉的身边,他再也不会留了。
但最后一分力气消失,程未晚向后倒去,孟先觉提前发觉,手中稍稍施力,就让程未晚昏昏沉沉地扑倒在自己怀中。
凌肆夭欲冲上前,却被那个无形的领域场压制住,动弹不得,他奋力挣扎着,眉头紧拧:孟先觉,你究竟想干什么!
孟先觉垂头不语,他将下巴搭在程未晚嫩白的脖颈后侧,敛眸。
他什么也没想做,只想对前辈好而已。
阴郁的紫光以他们二人为圆心,向四周爆散开来。
孟先觉轻闭着眼,抬起左手,拦住程未晚的腰,轻声安慰:晚晚,别怕。
孟先觉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程未晚的脖颈后侧,赫然出现一个黑紫色的符纹。
那个符纹复杂多变,就算是玄微来,都未必能将这个符咒完完整整地重复出来。
这是半命符。
孟先觉给程未晚下了一个咒。
是将程未晚身上所有痛楚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咒。
一辈子都要忍受这些痛苦直到死,他心甘情愿。
这个符咒生效的那一瞬间,程未晚紧绷着的身体明显放松,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孟先觉却不轻不重地闷哼一声。
他骨血分离,被刀剑砍过剐过神色都不动半分,却在感受到程未晚的痛楚时,忍不住痛哼出声。
他环抱着程未晚的胳膊收紧了些。
程未晚因他,落下一身病骨。
他罪大恶极。
一场闹剧之后,程未晚累得不想再动,体力不支,灵力无以为继,又变回了小赤金兽的模样。
凌肆夭想上前抱起小赤金兽,却没有孟先觉快,孟先觉小心翼翼地将小赤金兽捧在怀里,脸色渐渐难看。
之前他曾有无数次机会,却硬生生地选了最难走的一条路。
夜色渐深,孟先觉望着小矮榻上缩成一团的小赤金兽,许久都无法入睡。忽然想起小兽怕黑,他便掌心生出一簇温暖昏暗的小火苗,悬在矮榻之上,为程未晚笼下一小束光。
他不愿再在床上辗转反侧,只为程未晚掖好被子,静悄悄地坐在程未晚身边。
他无法想象没有程未晚的生活会怎样。
唯一真正对他好的人,被他亲手毁掉。
短短的这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他没有意料到的事情,他一直苦寻的人竟然就在他的身边,他每次伤害的人竟也是他最珍视的人。
上天与他开起了玩笑,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神色渐渐冷凝,头脑之中在仔细思考着,手指下意识地在半空写写画画,勉强能看出来六个字:解除主仆咒印。
落主仆咒印时,受苦的是灵兽,而解除主仆咒印时,受苦的变成了主。
因此自天麓有记载以来,便不会有人傻到去做将自己辛辛苦苦寻来的灵兽,又费尽百般力气叫它认主,再解除咒印的蠢事。
因此各处都没有记载解除这种咒印的具体方法。但猜也能猜出来。
落下主仆咒印的过程是主人在灵兽的骨上刻下烙印,烙印是双方的,若想解除,主人需剜开自己的皮肉,寻找到那一根刻有烙印的骨,磨骨放血,咒印消失,双方的联系自然会消除。
可受苦又受难,天麓的修者不会做这种白费力气的事。
但孟先觉想做。
他想弥补,便该从此事做起。
他要程未晚说什么做什么都跟从本心,而不是因那一个烙印,牵强为难。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手中事情都忙完
倏然,有风。
孟先觉警觉回头,忽见一影子的尾巴轻巧地钻入他房门之内,这人动作实在是轻,若不是恰好有风,甚至连孟先觉都不会发现这人的踪迹。
孟先觉顿时沉了脸色,注无出鞘半寸,闪烁着寒凛凛的光。
他的屋内设了多重禁制,平日里就连洒扫的小道童都不敢进到他的屋内。
但此人却特意挑在这个时候孟先觉毫不犹豫,注无出鞘亮锋,带着凛冽的冰霜寒气,在结界落下的一瞬间,骤然横在那人的脖颈之上。
月色与暖光之下,孟先觉的双眼中尽是狠戾。
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狭长双眼,嘴角下压的时候角度并不好看,显得十分刻薄。
是章成灿。
孟先觉也看见了,章成灿凝滞在半空的手,继续下落的方向,是熟睡之中的赤金兽。
章成灿也看见了孟先觉,他完全没有想到孟先觉竟然在。据他了解,孟先觉通常会睡得很晚或是在外修炼,很少回来住。
他没想到,今日刚一起歹念,就被孟先觉逮个正着。
赤金兽的血具体有什么效用他还不清楚,但那日亲眼所见,让他下定决心,不论如何,他一定要得到赤金兽。
孟先觉望着章成灿仍旧缠了满身绷带的滑稽模样,面容冷傲:身上的伤如何了?
章成灿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他左手掐住了自己右手的手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多谢师兄关心,我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孟先觉直视他的眼睛:那便好,免得师尊还要为你劳心分神。
章成灿暗中攥紧拳头。
是我的错,让师兄和师尊为我费心了。
骤然,孟先觉腰间的注无出鞘半寸,他眸光骤冷,声调也瞬间低了下来:还不滚?
今日晚晚在,他不可大动杀欲。
章成灿自知今日自己事情败露,他与赤金兽无缘,只好断了这个念想,匆匆与孟先觉道别,落荒而逃。
孟先觉望着章成灿狼狈的背影,他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嘴角渐渐下压,逐渐抿紧,良久,轻唤:乌重。
霎时有阴风吹来,远处响起轻微的锁链颤动的声音,孟先觉手中掐了一个精妙复杂的符咒,这道粘稠发黑的光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章成灿体内。
随后,阴风消失,锁链声也停了。
孟先觉又唤:乌重,回来。
身形高大的男人单膝跪地,他见到了主上对那小赤金兽突然的态度转变,他虽不明白那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明白,这个时候要是吵醒了小赤金兽,主上可能会连着三天都不给他好脸色。
主上。
孟先觉很满意乌重的小心翼翼,声调都平缓许多:你不必再盯着章成灿,我已给他下了乱心咒,之后便见他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