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一定能阻止皇帝与晏平宴大将军之间的交锋,但若是能借助皇室对陆家的偏爱,提前将晏时钦从奴籍中剥出来,那后续的事情也要容易处理得多。
不过陆浅川也知道,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则,要让他这么一个外世的魂魄得到世界法则的承认,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天道也已经尽力为他提供便利,如果事事都如他所愿,那么天道也就不需要找他合作了。
不过,好在现在晏家人虽然已经被贬为奴,但却还没有被流放,也就是说,任务目标还没有与巨燕人接触。
只要对方还没有投靠巨燕,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
黑暗、潮湿、阴冷。
空气中浸满了血液与其他气味混杂的恶臭,被火把照亮的地面上,隐隐可以看见一层发黑的血垢。
压抑的绝望在地牢中四处蔓延,时不时就可以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阵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哀叹自己毫无希望的未来。
可是事到如今,哭泣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年轻貌美的女眷尚有机会被哪户人家挑走,虽然地位低了些,但好歹还能留在都城,要是有幸得到主子的宠爱,倒还能活得舒心一些。
只可惜了那一干资质不俗的好儿郎,他们一个个正有着大好青春,胸中正怀着一腔热血,他们学了这么多年的文武谋略,却突然从云端跌落,被人用烧红的烙铁打上屈辱的奴印,然后将自己大好的未来都葬送在荒无人烟的远疆。
晏时钦背靠着墙壁,低垂着头,坐在一堆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干草上。
他身穿赭衣,凌乱的发丝随意地垂下,将他那张冷漠到极致的脸遮掩在黑暗之中。
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起了一层皮,各式的刑法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由于没有得到任何处理,其中的一些伤口甚至已经开始发炎溃烂。
真是没想到啊,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
晏时钦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后肩处那阵火辣辣的疼痛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戳进他的胸口,然后毫不留情地提醒着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被打上了奴印的卑贱的奴隶。从此以后,他的前途,他的自由,他的尊严,都将变成一朵凋零的花,被人狠狠地踩在脚底。
叛国通敌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可他至今仍不相信,自己那个守了南平大半生的父亲,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受的可能是无妄之灾,晏时钦的呼吸突然就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但也许又因为伤口受到了感染,晏时钦在觉得呼吸变得有些困难的同时,还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他的身体本就因为饥饿和缺水而变得十分虚弱,周围湿冷的空气又在不断地侵蚀着他的伤口,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有些混沌不清。
而就在他打算干脆睡一觉养养精力时,却突然听到吱嘎一声,牢房的铁门便被打开。
两个狱卒有说有笑地向他走来,与地牢中那种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
又到了行刑的时间了吗?
晏时钦作为曾经的天之骄子,不仅出身优越,自身的能力也十分出众,再加上那张扬肆意的性格,出手教训过许多招惹他的纨绔子弟,自然也遭到了不少人的嫉恨。
以前那些人被教训过之后,便吃了教训,不敢再明着与他作对,有的见了他甚至还要冲他点头哈腰,而如今,他沦为了一个人人可欺的阶下囚,自然有大把的人等着落井下石。
于是,晏时钦也习惯了自己时不时便要被狱卒拉出去额外照顾的局面,他身上的那些伤,至少有一半都来自他们的私刑。
晏时钦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这时候再受刑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但他也不会傻到在牢房中和这里的狱卒起冲突,只是强行暗暗绷紧神经,想要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
只可惜,他脑海中的那股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越是想要睁大眼睛,却感觉到眼皮越发的沉重,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扯着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拽起,只是他现在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那人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这小子是昏过去了吗?一动不动的啧,真沉,你快过来搭把手。
你过去点儿,拽他的另一只手,我们一人拉一边把他拖出去不就得了吗?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把他抱出去啊?
滚滚滚,我要抱也是抱隔壁关着的那几个美娇娘,这家伙脏不拉几的,我拽着他都嫌手脏。
诶,说到这个,你说那陆公子放着那么多美娇娘不要,偏偏要这么个硬邦邦的大男人做什么?我可是偷偷去瞧过了,晏府的那些个女眷那生的可是一个比一个好,其中有几个经常倚着墙抹着泪,那副可怜的模样,可都要把我的心哭软喽。
得了吧,把你的心哭软了有什么用,你买得起吗。再说了,以人家陆公子的身份,身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哪里用得着从地牢里挑人。我倒是听说,那陆公子正打算研究几种新药,这才打算找个身体好的当试药人。这小子现在可不是大公子了,身为一个奴隶,自然是想怎么试就怎么试。
说着,那名狱卒还笑了一声,似乎已经看到了对方被各种不知名的药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样子。
晏时钦反应迟钝,听见的话也是零零散散,隐约间意识到自己这次不是要去受刑,而是要被卖给哪个富贵公子,然后充当一个药人。
既然如此,那么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以后如何,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陆浅川在见到任务目标前,便吩咐府里的小厮先去让他把自己清洗干净,然后再把他安置在一间空房之中。
只不过在收到人后,小厮便急匆匆地过来禀报,说是那人烧得厉害,送来时便一直昏迷。而小厮不知道自家公子对那人有几分看重,为了以防万一,便过来询问要不要给他治疗。
陆浅川听了之后皱了皱眉,还是打算亲自过去看一眼。
本来他打算先让对方在府里安养几天,等时候差不多了,自己再过去刷好感度,毕竟他现在一想到任务目标这四个字,就想到上个世界的沈修和,心里面突然涌上来的那一股失落感,恐怕会让他在见到对方时心烦意乱。
不过陆浅川也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他本就是为了任务目标而来,如果为了那一点小情绪而影响到任务进程,那也未免太过矫情。
陆家身为医药世家,而陆浅川又是陆家的嫡脉公子,医术自然是不俗的。只是见到自家公子竟然要亲自出手,去医治那个刚刚送来的奴隶,小厮的心中还是有几分惊讶,同时,他又在心中重新评估了那奴隶的地位,免得以后因为他不小心惹得主子不悦。
陆浅川走进房门的时候,任务目标的床前围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婢女,一个端着盆,一个拿着毛巾,正在帮他擦拭身上的血迹和污垢。
因为他满身都是伤,此时又高烧不退,婢女们不敢将他直接扔进浴桶里洗,只是去了他的上衣,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过去。
只是擦着擦着,见到那副肌肉紧实的强健身躯,即使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疤,却也依然让这两个青涩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不过害羞归害羞,那两个小姑娘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勉强,甚至眼睛还亮晶晶的,看着很有几分跃跃欲试。
在她们忍不住要将自己的爪子放到那具线条流畅的身体上时,陆浅川在背后轻咳了几声,差点把她们惊地跳了起来。
见过公子。
刚才还兴致高涨的小姑娘,在发现自家公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时,瞬间变成了无精打采的小鹌鹑,低着头看着脚尖,心虚得一动都不敢动。
陆浅川心中无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们把脸盆毛巾放下,便让她们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