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菩提(二十) 魔障(三)
几簇幽幽烛光在密室中依次燃起, 顾览看到里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样的珍贵兵器,紧贴墙角置着几只上锁的檀木大箱,一位头发花白的枯瘦老人瘫坐在地, 周身围满了杂乱的古籍与画册, 不远处横着一具干朽的骨架,看身长应当是个早夭的少年。
那老人想必就是朱天河了, 两日不见,他像是又苍老了数十岁,整个人已形同朽木枯枝,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刚才那奋力一掷, 似乎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到现在连站起来也做不到了。
朱晴哭叫一声父亲,便扑到了朱天河身边,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生父如今的模样, 抑不住泪如雨下,浑身战栗不止。
朱天河哀叹一声,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掌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 但半途中却收了回去,转脸看向顾览, 一双带着威慑的眼睛锋锐不减:顾馆主,快些结果了这个奸贼,他根本不是淮生,真正的淮生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顾览自从方才就心神不宁,又被眼前境况怔住, 这样慢了半式,身后的宁淮生早已先发杀招, 右手五指做爪猛地抓向他后颈死穴,使得却是和昨夜黑衣人一样的路数。
宁淮生动作迅疾快如闪电,眼看就要得手,顾览身形微微一晃,发梢从他眼前拂过,人却已经到了几步之外。
叶钦到底在什么地方。顾览问。
宁淮生阴森森一笑,哪里还有之前半点儒雅温和的影子,简直像只嗜血的厉鬼一般:不是说了吗,死了。
顾览眸光一凛,霜翎剑的寒气已逼到他胸前,宁淮生忙挥剑去挡,身份暴露后此人便再无顾忌,一时将长风剑法、阴山鬼手连同一些不知名的旁门狠毒功夫统统使了出来,套路老辣至极,内力又十分纯熟浑厚,短短瞬间顾览与他交手百余招,在旁人看来就像两团光影击来撞去,快得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等到二百招过后,宁淮生就玩不出什么新的花样了,而顾览却还未将核心武学暴露,身影缥缈如魅,将他绕得头晕脑胀。宁淮生深知自己不是顾览的对手,这样缠斗下去势必会被生擒,于是心思急转,将手中长剑向前一抛。
顾览挥手挡开的间隙,宁淮生迅速扑到一旁廖雪婵身后,抬手掐住了她脖子大脉,得意地对顾览笑笑:馆主若是不想让这女人变成一个扎漏的沙袋,咱们或许可以好好谈谈。
见顾览神情冷峻,果真不再动作,宁淮生/淫/邪地在廖雪婵脸颊上蹭了蹭:馆主真是艳福不浅,漂亮姑娘一个两个地都要死心塌跟着你,你到底是用什么地方让她们这么听话的?
廖雪婵咬牙切齿:奸邪小人!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朱晴紧攥长鞭,双目通红,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
朱晴。顾览缓缓向前走,冷冷道,你想谈什么。
宁淮生挟着廖雪婵不住后退:站住,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顾览驻步。
很好,宁淮生道,现在先点朱晴的穴道。
顾览转身,朱晴站着不动,只是用充满信任和求助的目光望着他,顾览伸手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再点你自己的。
顾览看了一眼廖雪婵,对方轻轻摇头,脸上已流下泪来。
他照做。
宁淮生突然癫狂地高声大笑起来,手刀在廖雪婵肩上猛力一敲,廖雪婵便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不禁一下子软倒在地昏厥过去。宁淮生将她扛到密室之中,又返回来把立在门边的顾览推了进去。
朱天河哀声长叹,门外朱晴急喊:你想干什么,放开他们!他听到之后便又转身出去,而后外面噗通一声,应是朱晴也被敲晕了。
抬手摘下墙壁上一支火烛,宁淮生在顾览身侧蹲下,用火苗凑近他眼睛,而后一点点移到唇角、下颌,顾览面无表情,只静静地看着他。
宁淮生问:你大概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顾览勾了下嘴角:没有。
宁淮生哼笑一声,点了两滴蜡油到地上,黏住了手里的火烛,又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匕,将刃尖对准了顾览耳后:对不住了馆主,你这张皮我还有用处,但我又不能提前让你死,那样剥下来的人皮就不柔软了,很难贴合。所以,啊,可能会有一点疼,但我会尽量快一些的。
顾览眸中毫无波澜,好像听见的不过是再平常普通的一件事,他的语气亦像是和朋友谈论茶水点心似的恬淡:你怎么这么清楚,曾经试过?人皮剥下来还需要用特殊的药剂保养,否则很快就会干裂。
宁淮生愣了愣,笑了两声:这个就不劳馆主费心了,我们自有办法。
他说我们,意思就是还有帮凶,可能不止一两个。顾览温柔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宁淮生自觉失言,手下使了些力气,将顾览的皮肤刺破了:这张脸想必为你讨了不少便宜吧。
你若是想伪装成我的身份,单单剥掉一张脸怎么能够,顾览道,烟华馆的大小事项,行医的技法,还有一些江湖上的人际,你确信自己都能应付的来吗。
宁淮生将薄而利的刀刃移到他脸颊上:那依馆主的意思?
顾览闭上眼睛道:不管如何,你至少要留我这位手下的性命,这样比较明智。
宁淮生讶异地挑了挑眉:馆主可真是怜香惜玉,不过也别把人家当傻子,留她一条命,我岂不是暴露得更快么?
气息微弱的朱天河仰靠着墙壁,无比哀戚地叹道:馆主,是朱家连累你了。
闭嘴,老东西,宁淮生双眼露出怨恨且憎恶的目光,紧咬着牙道,你还不如一个外人,扔着亲生女儿不管像个缩头王八似的躲在这里,也配称英雄在江湖上作威作福?这笔债我等了十三年,今天终于有机会向你一次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