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間的白襯衫領口已經被主人扯松,周越彬很少展現出這樣一面來,在旁人的眼中,他向來是從容斯文的教授、研究者。
男人情緒穩定而內斂,他幾乎不會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真實的情緒。
或許是房內變化的氣味、呼吸聲響,床榻上的青年慢慢睜開了那雙漂亮而深邃的眼眸,青年深黑的瞳孔中並無絲毫的睡意——當然,他根本就不是人類,睡眠於他更準確來說只是一種待機狀態。
黑色的長髮慢慢從耳畔滑落至白皙的鎖骨側,周眠起身的動作十分好看,青年的身上總是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雅致的令人想到某些月下林立的青竹。
只是,此時他無機質的黑眸幾乎毫無任何波動地看向男人,藍綠色的機械光芒從他的眼下有一瞬間的流轉,黑色如瀑的長髮掩蓋住他的小半邊臉頰,晦暗的色彩令他周身多添加了幾分怪異的蕭冷。
一瞬間,青年身上非人的怪異特質幾乎達到巔峰。
「父親。」他最近總是這樣稱呼他。
並不是親密的爸爸,曾經的柔軟與回憶似乎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褪色。
「您怎麽來了,最近很辛苦嗎?」青年的語氣十分平和,聲調微微回暖,卻像是絲毫不明白這段時間父親對他疏遠的原因。
在男人疏遠之前,青年似乎更乾脆地抽身出來,甚至能夠若無其事地如此詢問出聲。
周越彬微微垂了垂眼,他的聲音有些輕:「還好,只是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周眠微微點頭,他點開床邊的一盞壁燈,餘光掃過一旁的小彬先生,微笑道:「您不必擔心,有小彬先生陪著我,更何況,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終有一天會離開您的庇護。」
「父親。」年輕的孩子眉眼平和,甚至能夠輕鬆的笑出來道:「這也正是您所希望看到的,不是嗎?」
他們都知道彼此話語中隱含的意思,周越彬有一瞬間只覺得腿部酸麻,夜晚的涼意順著膝蓋慢慢往上攀爬。
不知道過了多久,斯文的精英男人才輕聲道:「眠眠,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
未盡的語言停駐在唇畔,壓抑在喉頭,久久沒有被主人吐露出來。
周眠也沒有說話。
他們於黑夜中散場。
誰也沒想到,這會成為接下來的時光中,他們唯一的一次交談。
意外總是在人們猝不及防之間到來。
周眠被請上一輛嚴密性十分高的機械車輛的時候,就大約知道是誰將他綁來的了。
隨著成年期的到來,那些研究者、帝國上層的老家夥們也似乎越來越坐不住了。
周越彬一個人護不住他的。
主腦、擁有世界內核能量的主腦、最接近人類形態的機械生命體。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野心。
人類的野心。
周眠十分識時務,他很聰明,也知道該如何做能夠少吃一些苦。
比起他來說,向來冷靜的周越彬似乎要顯得更加不理智一些。
周眠有痛感,手術與非人的實驗會令他感到痛苦、負擔,這都沒什麽,他完全可以將痛感調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