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阮陌北站起身,两人向莉莉乔纳森道别,离开他们的房间。
好像从昨晚起,就没再见到桂露了,虽然很不喜欢安赛尔公司的一行人,阮陌北对桂露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他特地到了桂露房间门口,试着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出去了?阮陌北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向身后的贺松明:你最近有看到她吗?
贺松明摇头:从昨天吃过晚饭,就没再见过了。
阮陌北一颗心慢慢坠了下去,最坏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他深吸口气,道:能把门打开吗。
贺松明输入万能密码,密码门滴答一声解锁,阮陌北推门进去,桂露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窗户好好关着,被子也都整齐叠好,拖鞋摆放在床边,床头柜上还有剩下的半杯水,就好像桂露只不过突然有事,临时出去了一趟。
她不见了。
窗户玻璃被雨染花,昨天中午谈话时她看的那本书还在小桌上。
阮陌北看向贺松明,耳边再度回响起那句话
有人在为你复仇。
是贺松明下了手吗?
阮陌北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贺松明为他在暗中做了许多事,他是很感动,但一想到原本钟灵毓秀,天真烂漫的星灵因为他手染罪恶,他就难受得要命。
阮陌北转过身,闭了闭眼:走吧。
贺松明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阮陌北面色平常,离开桂露的房间。
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似乎有人在下面遭遇了什么,尖叫和哭声纠缠着。
阮陌北懒得去管,现在桂露不见了,只要不是莉莉和乔纳森出事,其他人再怎么样,都跟他没关系。
和贺松明回到房间,阮陌北脱掉外套,原本在走廊上看雨时被打湿的袜子已经被他捂干了。
他去冲了个澡,回来躺到床上。
被热水一淋,热气蒸着,那一杯威士忌的后劲很快上来,阮陌北稍微有点脸热,贺松明注意到他脸颊上非同寻常的色泽,专门来到他床边,伸手摸了摸阮陌北额头。
阮陌北顺从地接受了他的触摸,轻声道:我没事,清醒得很。
喝醉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贺松明声音里带着笑意,房间的灯被关上,房间沉于黑暗。
一道闪电利剑般划破天空,纯白的光转瞬即逝,闷雷随后滚滚而至,整个房间仿佛都在随之震动。
贺松明轻轻坐在了他床边,这对领班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靠近。
阮陌北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黑暗中贺松明的表情,但眼皮越来越重,外面的雨声也逐渐变得不甚清晰,他感受到贺松明抬起了手,温暖的掌心覆盖在了他双眼上。
视线被遮挡,接下来,唇上似乎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下。
睡吧,很快就要结束了。
低沉轻柔的话音仿佛拥有魔力,阮陌北的意识开始飘散,穿过阴云遍布的天空,越过宽广无垠的森林,淌过乌黑冰冷的河水,来到那方空洞的底下腔体。
贺松明正趴伏在他身边,等待他苏醒,人类身躯健壮的后背上,生长着完全不应该出现的异形肢体。
身上被画出的蓝色线条被蹭掉了一些,阮陌北重新穿上长袍,察觉到了他醒了,贺松明缓慢爬起来。
他转过脸,最先面对阮陌北的那张侧脸金色瞳眸懵懂,一如当年纯真的星灵。
但随后转来的猩红右眼一下子让阮陌北清醒,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被表象欺骗,他对贺松明露出一个微笑,主动牵住它的手,五指从它的指缝间穿过。
贺松明低头看看两人相握的手,皱了下眉头。
潭水还算平静,身体接触确实能减轻它神志的混乱。
你想起什么来了吗?阮陌北轻声问道。
贺松明不说话,但状态比上次像狗一样疯狂啃噬要好一些,阮陌北试探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它的头发已经不再是曾经流泻着月光般的银白色,兴许被什么东西污染,变成了深沉的乌黑,也短了许多,这个样子反而是阮陌北最熟悉的。
贺松明刚开始没什么反应,任凭他抚摸着头发,过了一会儿,它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胳膊,将阮陌北的手打到一边,不让他再摸了。
之前星灵就不允许作为宠物的他摸主人的头,它记忆尽失,竟然还记得这些。
来吧,之前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他再度拿起伴生晶体,一边和贺松明十指交握,一边继续勾勒他最初降落在星球上时,看到的景象。
森林,沼泽,浅滩,海岸,休眠舱,还有带在身边的重点色小猫。
星球对这个从未见过的生命十分好奇,他需要吃东西,需要喝干净的淡水,才能延续生命,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抱着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爬进盒子里,陷入短暂的沉睡。
贺松明皱着眉头,似乎又要不耐烦了,阮陌北赶忙凑过去,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他停顿了片刻,嘴唇向下,滑过它的下巴和侧颈,最终停留在肩窝。
贺松明勉为其难地重新安静了下来,阮陌北抓紧时间,画了个鱼头人身的东西:
星球想要接近这个人类,它按照人类的样子和他会吃掉的鱼类模样,变出了一副身体。
这样应该就不会让他感到害怕了吧。星球想。
阮陌北画出鱼人,忍不住直想笑,他还记得当初被吓到心脏骤停在休眠舱里差点背过气时的场景,星灵被他的反应惊到,应该灰溜溜地退回了海洋。
寥寥数笔勾勒出的轮廓似乎唤醒了贺松明一些相关的记忆,身后的潭水荡漾起来,溅起的水花落在他脚踝上,有点凉。
阮陌北回过头,鱼头人身的怪物正挣扎着想要爬到岸上。
它大概有将近一米八的高度,原本是鱼尾的地方被人类的两条长腿取代,整个身子只能直挺挺地仰望星空。
阮陌北:
快把它收回去!
再度见到,该有的惊吓仍然一点也不少。贺松明盯着阮陌北的反应,惊恐的表情终于让它放松了许多,恐惧,它又嗅到了最喜欢的恐惧的味道。
好想吃掉
它舔了舔嘴角,仿佛在想象阮陌北尝起来的味道。
阮陌北没注意到贺松明的表情,他站起身,一脚把那只挣扎着想要上岸的鱼人踢回了水里。
哗啦,鱼人掉进幽深的潭水,短暂的波动后,水面平静下来,阮陌北警惕地观察了会儿,它应该不会再上来了。
阮陌北松了口气,忍不住想要抱怨贺松明两句,又顾忌对方现在什么都不懂全凭本能行事,他深呼吸几次,重新找回表情管理,露出微笑:来,我们来继续讲故事。
人类被吓坏了,星球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他不喜欢这个样子吗?
于是星球做了一点变化,它用了人类的身体,腰部以下的部位化作一条鱼尾。
阮陌北描绘着人鱼的模样,未曾注意到至始至终,贺松明都没看过他画出的线条一眼,对方的眼睛几乎就要黏在他身上。
再度被扑倒在地的时候,阮陌北甚至都已经习惯了。
是想亲亲,还是要抱?
他内心毫无波动,贺松明在他颈间用力嗅了嗅,没有,竟然没有,那股属于食物的恐惧香气,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害怕?
阮陌北牵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心脏跳动的频率被指尖清楚感知:还记得吗?你曾经给了我一片鳞,让我能够在水下自由呼吸,鳞片就长在这个地方。
鳞片。
贺松明瞳孔猛缩,几乎竖成了一条线,如同某种冷血动物。
这两个字勾起的回忆远比阮陌北想象中更多,鳞片黯淡地脱落,活生生从鱼尾上拔出的崭新鱼鳞未能拯救他濒临破碎的生命,被随手丢弃在岸边,还带着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