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能為她做到這等地步。
顧一念眼眶微紅,抿了抿唇,氣急道:「扔給我算怎麼回事?那他做什麼?」
沈如朽眸光微動,不忍道:「天宮傳訊,三日前……天罰降落,天宸宮毀,帝淵神格已失,下落不明。」
顧一念一瞬啞然,嫣唇輕啟,卻沒能說出半個字。
三日前,正是她承受天罰之時。原來,天道連他也沒有放過。
降臨務虛原前,帝淵語焉不詳的幾句話在此刻得到了應驗。對帝淵而言,分裂神格助她,便會失去完整的神人之力,天罰之下性命難保。而若是放棄她,選擇回歸天宮,亦或是一開始就不與她同行,帝淵猶是神主,她卻未必有命回來。
此事兩難全,他們二人的神位,從一開始便無法共存。
而他竟這樣一路笑鬧,恍若無事地賭上性命相陪,連一瞬的猶疑與退縮也無。
心頭掀起駭浪,翻湧的波濤之下,迴蕩著帝淵最後那句:「我在天宮等你。」
「不會的。」長睫如羽,悄然垂落,她聲音很輕,辨不出其中的情緒,只道:「他不會有事。」
畢竟,帝淵從不對她說謊。
「我不做神主。」天道之下,唯一的神人拒領此職,顧一念閉目片刻,稍緩氣息,輕聲道:「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統領諸仙,還是讓他來吧。」
一行人神色各異,意意踟躕,不忍回駁她的話語,更不敢講出另一種可能。可那神情又分明在說,若他已然消散,她又當如何?
顧一念寂然垂眸,沒再回應,朱色身影躍下雲端,不容置疑道:「稍歇半日,明日啟程。」
*
西荒之中,將妄渡魔淵與凡世阻隔的雷暴也不似以往暴烈,仿佛它原本的使命便是分隔二者,護衛人間。
浴天雷成神,曾使天地色變的雷暴如今於她而言不過和風細雨。顧一念隻身穿越雷暴,來到盛京遺址,神光如三春柔波,和著暖意,清淺盪開,掌中城落地生根,漂泊三千年的城民終歸故土,在夏末時節最後一絲暖風中重入輪迴。
顧一念身著朱錦華服,最後一次秉持禹國舊禮,向她此世的生身父母遙遙拜別。古禹唯一的遺民,受帝後恩寵、臣民愛戴的嫡長公主,她來的有些遲,只希望最終的結果沒有讓他們失望。
她的確是古禹最後的遺民了。帝淵神格已失,下落不明,謝嶼神魂消散,唯留一具仙軀。
城牆之下,謝嶼長劍支地,閉目而立,腳下扔著半幅獸首面具,一身玄色勁裝,猶是元界幻景、中元之夜的少時模樣。他的身後是戰火掠過,一片狼藉的故都,腰間墨玉上的長街重樓卻永恆繁盛。
將魔淵中取出的半截天柱立在他的身側,顧一念為這片靜寂的古城設下隱陣,確保再無人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