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蕩著魂體,他昂首挺胸, 索要回那一對雕銀小鍬,翩然下界。山腳處的落點,赫然便是萬象學宮後方不遠處,空置了上萬年的平原。
顧一念守候在石碑旁, 目送著諸仙盡數下界, 一一為他們賜下神光護體。神人坐鎮中天,不得輕動, 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情。
新識之後,便是舊友。
累月奔忙, 商采采與顧琢愈發堅定了道心,距離主角進度百分之百、天柱生成,只差一線。如今,他們與六位主角分領八方,以中洲玉山為核心,在廣袤大地上立起九宮八卦陣,鎮住動盪的人間。
這種時刻,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目光相會,一次靜默的頷首,便有一位摯友親朋奔赴向未知的死別生離。
八方陣位逐個亮起,肆虐人間的地動終於和緩了下來。
乾南之位,沈如朽居中盤坐,伏羲琴橫於膝上,玉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琴音帶起激盪的靈氣,將流火隔絕天外。
乾為天,六爻皆盈滴,以健為用,應化無窮。
沈如朽道途坦蕩,無論天上地下,皆以高絕的實力走在眾人之前,當仁不讓鎮守此位。
天柱在身後撐起,熟悉的琴音流淌而出,是昨夜曾為她奏過的《天問》。
凡間未盡的師徒之緣在天界重續,於末世中登臨神主之位,沈如朽傾力輔佐,為她穩下浮動的人心,親率眾仙踐行神旨,如同一位真正的師長,為她鋪平前路,一路開拓前行。
當事態終於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鎮守各方的仙家紛紛歸位,集聚玉山,等待著神人貫通天地,號令諸仙下界衛道。
慷慨激昂者有之,悲戚長嘆者有之,唯一不見退縮。畢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迎難而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退避回讓反倒是必死無疑。
眾望所歸中,唯一遲疑猶豫的,竟是那萬劫不滅的神人。
是夜,顧一念輕撫著玉筆,寂然獨坐於庭中。
沈如朽身披月華,為她奏了一曲《天問》,曲終餘韻中,他神色縱容,溫和道:「慷慨赴死固然灑脫,可處位越高,思慮越甚,我們都只是在做自己的分內之事。」
他的曲中山河浩大,萬物繁盛,四方寰宇,壯麗無極。而創造了一切的天道,正是屢次使人間陷入寂滅的禍魁。
顧一念早就發現,比起虔誠叩問,曲中之意似乎更近於詰問。她唯獨不懂,音術高絕,有琴心之名的師尊為何仍舊篤信天命。
「師尊仍信天命嗎?」最後一夜,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信。」沈如朽頓了頓,倏忽輕笑,溫暖的大手在發頂輕輕揉過,反問:「為何不信?天命,本就是神人與萬物生靈共同掙下的。」
聖人法天之用,而非法天之體。他篤信的並非今時封閉天門,視眾生於不顧的天道,而是太古之時上承天命,使眾生與天地合其德的神人之心。
神人與天道共執,神心猶在,天道便永遠不會真正無情。沈如朽相信,天命終究會站在眾生這頭。
顧一念釋然輕笑,終於消泯了最後一絲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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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北之位,周應淮立劍當中。柔和的仙力盪開,平息北境暴雪,帶來絲絲暖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