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爸爸 作者:八角梅花亮银锤
我们所居住的地方是陈氏的老宅,没有管家厨子园丁,只有小时工,做完事情就走,陈总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房子里静地悚然,仿佛是一座坟。陈念白是其中跑来跑去的小小幽魂,或许是孤寂久了,他开始长久地观察我。
我弹钢琴,他看着,我读书,他也看着,见我没什么杀伤力,开始一点点挪近了观察。我不同他说话,只是谈一段风格明快的小调,或者摆一本儿童看的书,我知道说话会把他吓跑,他像只谨慎的猫咪,东闻西嗅,偶尔会坐到我身边,把头贴在我的大腿上躺一会,但只是一会,猫咪是不会放下戒心的。
他不上学,先前给他请过家庭教师,他在书房里对着老师发出非人的尖叫,我听过一次,严重怀疑这孩子是个哨子精转世。三个老师请辞,陈正身便没有再请,任由他一个人在房子里野。
那时候陈念白的胆子真的很小,暴风雨的夜晚,我悄悄走到他的房间去看他,他缩在被子里,脸上全是泪,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我摸他,额头烫得吓人,他不躲,没有力气躲了。
“害怕吗?”
他点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
“我去叫赵医生过来”,他抓住我的衣角,拽了一拽,让我坐在床沿上,“不喜欢赵医生吗?”我摸他的耳朵,烧得发红了。
“害怕”他说。
“害怕怎么不来找我?”我顺着他汗湿的头毛,小孩的汗不臭,唯有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他不说话,只是往我怀里拱,找奶喝的小奶猫似的,可怜极了。我的心一下对他很柔软,软得不像我,我抱着他钻进被子里,“哥哥陪你睡”,我亲他红彤彤的脸颊,“明天再去看赵医生,好不好?”
他沉沉的点头,把耳朵贴在我的手心上睡着。
第二天他一边炸毛一边戒备地从我怀里窜出来,仿佛昨天晚上全是假象,而陈正身大早上起来找不到我,把我按着揍了一顿,我捂着屁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把我手腕脚腕锁在床上,让我在床上跪了一整天。
陈家人的薄情寡义是遗传的。
但谁让我是当代活雷锋,不与小孩计较,纵然如此,每个雷雨天我还是去陪他,他的小床太狭窄,我抱着他跟陈正身一起睡,他缩在我怀里,不肯往他爸爸的方向动一下。
后来他习惯了我,每个雷雨天都会主动走到主卧来。
南方多雨,梅雨天更是绵绵不绝,此地临海,下雨天有台风暴雨。陈正身也不喜欢阴雨天,他在家办公,气闷的时候正准备拿我撒气,陈念白就啪嗒啪嗒跑过来,要跟我呆在一起。
陈正身一度以为他是故意的。
陈念白还是不爱笑,小大人似的,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板着个小脸亲亲你,很多时候我们各做各的事情,他会突然放下手中的玩具,跑过来抱我一下,很用力,然后又跑回去继续玩,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抱一下。
那时候我很爱他。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陈正身的关系恶化,对我也很冷淡,很多时候我只能见到他的背影,他用沉默告诉我——别烦我。
而我甚至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陈念白十五岁的时候,去投奔在东南亚的外公,然后去了外国留学,偶尔会寄信回来,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通常都是一张照片,反面写着时间地点,四个字“安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