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是个名符其实的老人,看起来有八十岁,全白的三分头,后脑杓的地方因为长期卧床,完全贴在头皮上,头顶上则还有一些头发是站立着的。
脸上的皱纹因为快速的变瘦,增加了非常多条,整张脸像是没有充气的袋子,就这样掛在颅骨上。
不需要太靠近,就可以闻到混着汗水、尿液的气味,不能下床走动的老人,血液循环很差,整天都觉得冷,但就窝在被子里出汗。
每次换洗床被是一件大事情,尤其是床单。
她坚持至少一週必须更换一次,那是她唯一能让老人觉得自己有被尊重的方法,其馀的灌食、便溺,完全是没有尊严的折磨,对她自己也是一样。
换洗床单的时候,必须把老人挪动成侧面,将床单掀起一半,放在老人的背后,然后将老人翻身到另一个侧面,就可以抽出床单。
但要换上另一件乾净的床单时,问题比较复杂。
原则上是把掀床单的动作倒过来做,但却因为人还躺在上面,非常难把床单舖平,平稳的塞入床垫下方。
老人已经很瘦了,但她总认为她无法把床单舖平,是对老人尊严的一种侮辱,因为谁愿意睡在不平的床单上?尤其老人以往是个如此挑剔床单的老人。
以前每天,她一定必须帮起床后的老人,整理好他的床单,叠好他的被子。
而现在她的左手还缠着绷带,无法用力。
她的左手受伤很深,割入掌心的线条,最后必须缝合。
她流了多少的血,居然还能自己着衣,去医院就诊。
她流了五根菸那么久的血,原本她以为血会停,她甚至没有尝试握住一条毛巾来止血。
她放低她的左手,让血慢慢的往下滴,好像用血在床单上画图一样的艺术家。
直到她觉得自己冷了,头也有些昏眩。
她直觉以为自己抽了太多的凉菸,甚至有些噁心的感觉,她应该喝点水。
于是她站起来着衣,一站起来便天旋地转,软弱地蹲在床旁喘息。
她知道事情不太对,如果要死的话,她不想光着身子,于是她再尝试站起来,动作缓慢而小心。